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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篇 破浪(上) 免费阅读

那人根本料不到柳风舞来得如此快法,他本想冲上了望台,居高临下,眼见已是行不通了,他变招倒也极速,不等柳风舞攻来,人在舱顶一个翻滚,左手已抓住了柳风舞的那把腰刀,摆了个防守的姿势。只是他右腕已断,血还在不停流下来,此时连站起站不稳了。

柳风舞嘴角抽了抽,道:“你是什么人?”

这人脸已煞白,却也不说话。柳风舞道:“你快扎住伤口,不然失血过多,你可活不了了。”

这人忽然跺了跺脚,一刀向胸口刺去。这一手倒让柳风舞吃了一惊,他也没想到这人一见逃不脱,便萌死志,脚下一错步,人已疾闪到这人左边,一拳向他肘弯打去。

打中肘弯的话,这人便握不住刀了,想自杀也办不到。这人刀本向胸口疾插,刀尖刚入肉,一只左手却不由得颤了颤。左手力道本来便远不及右手,这般一缓,肘弯已被柳风舞一拳击中。这一拳打得很重,只怕肘骨处的骨节也被柳风舞打折,他哪里还握得住刀?“啪”一声,刀落了下来。

柳风舞一拳得手,丝毫不慢,一脚踩住那人的左手,右手刀一划,在那人衣服上割下一长条布条,他将布条一头咬在嘴里,左手在那人右腕上一缠,猛地一拉,布条一下束住伤口,血登时止住了。这几下快得如同电闪雷鸣,比柳风舞刚才出刀还快,这人被踩住了手,本也动弹不得,何况失血之下,浑身无力,哪里还有反抗的余地。

这时唐开已冲了上来,道:“柳将军,你抓住他了?”

边上两个士兵过来抓住了那人。柳风舞放开了他,把自己的腰刀拣起来,在那人身上擦了擦收回鞘中,道:“这是什么人?”

唐开道:“他不知何时,竟然躲在一个货箱里,我刚才下去检查发现有一个货箱有异才发现的。这人好厉害,竟然被他伤了两个兄弟,我打了他一掌才让他逃命,不然只怕他是想在货舱里把我们杀光。”

这人竟然先中了唐开一掌?柳风舞记得在军校中听老师说过,西府军有两样特异的本领,一样是斩影刀,一样是斩铁拳,在单兵对决时都非常厉害。唐开本来出自西府军,他的这两种本领一定很强。这人若不是先中了唐开一记斩铁拳,只怕自己没这么轻易收拾他。他走到这人边上,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人一动不动,一个士兵试了试他的鼻息道:“将军,他昏过去了。”

这人接连受重伤,只怕已是性命难保。唐开道:“叫医官速去救治,定要查问他的来历。”

破军号上居然出现这样的人,实在令人担忧。

柳风舞和唐开走下舱顶,这时玉清子的一个弟子出来道:“请问将军,出了什么事?”

唐开道:“没什么大碍,请真人放心。”

这时两个士兵正挟着那人下来,那小法师一见,惊叫道:“他是虚行子!”

他这一声出口,唐开和柳风舞都大吃一惊。这名字,明明是个法统的人,怎么会躲在货舱里?唐开道:“他是法统的人么?怎么躲在舱中,还伤了我们三个弟兄。”方才他对柳风舞说是伤了两个,现在成了三个,那自是故意要把情形说得严重些。

小法师道:“他是上清丹鼎派真归子师叔的弟子。他怎么会来船上的?”

上清丹鼎派的排行是“泰极真虚”,而清虚吐纳派是“天开玉宇”,这些排行唐开和柳风舞并不清楚,这小法师是宇字辈的,也懒得跟他们说。唐开听得这虚行子是上清丹鼎派了,才舒了口气,道:“我们也不知他为何躲在船上。”

小法师走到虚行子跟前,两手合拢,食指c拇指相并伸直,另三指相交屈拢,忽然用两根食指在虚行子胸口一戳。他手指刚碰到虚行子身上,虚行子头动了动,却仍是垂了下去。他叹了口气道:“我的功力还不行,看来得让师傅来试试。两位将军,把他送到我师傅舱中吧。”

把虚行子送到玉清子舱中,那小法师刚把门关上,唐开小声道:“柳将军,你说这虚行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柳风舞沉吟了半晌,道:“唐将军,有些事我们不知道的话,还是不知道算了。”

唐开本是西府军中的人,对帝都法统两派相争不甚了了。法统分为上清丹鼎派和清虚吐纳派后,两派为在帝君跟前争宠,无所不用其极。现在上清丹鼎派因为门下的弟子张龙友和叶台的丹药相当灵验,地位已超过了清虚吐纳派。这次玉清子出海寻仙,虽然得帝君大力支持,上清丹鼎派掌教真归子不敢反对,但天知道会不会使什么阴险手段。好在现在是在茫茫海上,真归子再神通广大,手脚也伸不到这儿来,虚行子死后扔进海里喂鱼,也没人会知道的。柳风舞有些厌恶这些勾心斗角,他也不想让唐开掺进去。

唐开笑了笑道:“也是。天高海阔,帝君现在也管不到我们,回去你不说,我不说,自然从来没有过虚行子这个人。”

他语气虽似说笑,但柳风舞也听得出他话中有些忧虑。本来以为出海无非是与天地相争,没想到当中还夹了那么些法统派别之争,这一趟出海,真不知还会发生什么事。柳风舞道:“唐将军,我们最好还是再细细查一遍。”

唐开忽然小声道:“正是。不会只有他一个人的。”他看了看正在忙碌的水兵,脸上已带了忧色。

这时,一个柳风舞队里的士兵过来道:“两位将军,船头的小艇都已捆扎周全,主帆也已落下了。”

柳风舞看了看右边,现在那块伸下来的黑云已几乎要碰到海面了,越往下就越细,这团黑云的样子就象个漏斗。虽然破军号并不对着那黑云驶去,但现在却已经近了许多,看上去,那团黑云也大了许多。只是半个时辰,这黑云离破军号的距离已近了一半,玉清子说是蛟云一个时辰后来袭,竟是分毫不差。柳风舞看了看桅顶,那些幽冥火现在已经大多熄灭,偶尔还冒出一条蓝幽幽的光,象是蛇信。

唐开看着黑云,忧形于色,他道:“看样子我们可是凶多吉少啊。”

柳风舞却只是一笑道:“唐将军,你自己不也说,这安知不是龙神来送我们一程的。放宽心吧,我不信纵横水上的水军团会被这阵风暴打败。”

他说得很是豪气,唐开却仍是摇了摇头道:“天地间的伟力,岂是人力能抗。算了,是祸躲不过,吃完饭后,我把我的另一半人也加到桨手里,希望能和这蛟云错开。柳将军,掌舵之责,就全归你了。”

柳风舞道:“现在掌舵的是我队里的徐忠,他是个行家里手了。我再加派两个人去帮他。”

唐开又看了看甲板上,现在甲板上的东西已全部固定住。他道:“要是躲不开,那半个时辰时必定会有大风雨。柳将军,你们在甲板上可要当心。”

柳风舞带着队中的士兵吃完了饭后,重又稳稳地站在甲板上,看着那条黑云。划桨的人已多了一倍,船也登时行得快了。现在已经可以看出那黑云确实是在向这边移动,因为近了许多,只见那条伸下来的云柱弯弯曲曲,正在不住转动,真个有如蛟龙。柳风舞喝道:“甲板上留二十个人,其余的进舱。”他看了看那了望台,上面的那水兵还坐在那儿。他伸手到嘴边喊道:“喂,你下来吧。”

风雨将来,在上面实在太危险了。那水兵把身子欠出来道:“柳统制,我已把自己绑在桅上了,不要紧。”

柳风舞心头一热,也不再说什么。他走到船尾的舵舱外道:“徐忠,没事吧?”

舵手徐忠身上也绑了根绳子,他看了看舵边的罗盘道:“统制放心,我当年在大江里也遇到过风浪,这儿顶多大一些而已,没事的。”

当初在大江上,曾遇到大风来袭,那里的船只有月级,一场大风雨,水军团有两艘船被打翻,那时徐忠和自己也在一条船上,却也安安稳稳地过来了。可现在是在海中,海上的风浪,跟大江中是不能同日而语的。柳风舞心中暗暗想着,但嘴上也没有说。

他重又走回船头,手抓着船舱外的一个扶手,看着那道黑云。

现在黑云已探到了海面上,离这儿大约还有七八里远,原本十分平静的海面,现在在动荡不息。西边的太阳已大半没入海中,那边遥遥望去仍是一片安谧,这儿却已如同鬼域。

一个士兵忽然高叫道:“浪来了!抓住!”

一阵浪头已卷着白沫翻卷而来。海水本来已如墨一般黑,但翻出的白沫却仍是象雪花一样白。这层浪在海面上行进极速,打在船边,“哗”一阵巨响,破军号庞大的船身也被打得侧了侧,有海水溅上了甲板来。

刚才那个老兵这时就在柳风舞边上,他惊叫道:“统制,蛟云要来了!我们进舱吧!”

柳风舞看了看舱口。一个个舷窗都已关上了,那些童男童女的座舱也一丝声响都没有。他们也许已经吓呆了吧。他喝道:“船上若不留人,万一出些什么事,便无法解决了。你们再有十个人进去,留十个最强的跟我守在甲板上。”

甲板上只留下十个人后,破军号上便更加冷冷清清。四十丈长的船身,现在左右各有五个士兵,柳风舞道:“抓紧边上,站稳了。”

风大了,主帆虽然早已卸下,但两张副帆吃饱了风,比以前张着主帆更快,柳风舞听得底舱里发出了“啪啪”的声音,那准是唐开在命令手下将桨收回来,封住桨孔。现在破军号驶得如此快法,划桨已没多大意义,反是桨孔里有可能打进海水来的。

又是一阵浪打来,破军号开始象在大箩里颠簸的一颗豆子一样东倒西歪,但仍是破浪而行。那条蛟云现在更近了,看得到蛟云和海面相接部份纯是海水,里面还有一些鱼在飞速地转动。远的时候看不出大小,现在可以看到,那黑云和海水相接处大约总有两丈来宽。因为是上大下小,黑云上端,只怕有几千丈宽吧。

那个老兵脸色煞白,双手紧紧抓着舱壁的扶手,动都不敢动。柳风舞倒是笑了笑道:“胆子大些吧,我们在军中正面对着蛇人时,你好象也不曾怕。”

这老兵有点哆哆嗦嗦地道:“那时可不是这样大的东西啊”

他话没说完,破军号忽然一侧,象是要翻倒一样。船上的士兵都没防备,人一下倒了下来,幸好一个个都是抓紧了扶手,倒一个也没掉下海去。只是从舱中一下发出了一片惊叫声,最响的是那些童男童女的。隔着厚厚的板壁,他们的声音有些闷,更象是从地底深处发出的一样。

破军号虽然侧着,速度却一下子又增大了许多,简直可以和疾驰的骏马相比,甚至,比那更快,而天空也好象在这一瞬间发生了变化,那些黑云极快地转动,人只消看看天便要头晕。

柳风舞站直了,叫道:“这是怎么回事?”现在破军号虽然侧着,但因为行得快,反倒不颠簸了。这时了望台上那士兵高声道:“柳统制,你看那儿!”

海上,象是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碟子一般,有一片方圆数里的地方一下子平静下来。本来这儿浪涛滚滚,但这一大片地方却只是一棱棱的全是些细浪,更一道道向外伸展开,倒象是平静的湖面上扔下一块石子时起的涟欹。但涟漪是层层向外的,这些细浪却你追我赶地在转动。破军号正在这碟子的边缘飞快地行进,看样子,更在在绕着圈驶向这碟子中心。

而这中心,便是两里外的那条蛟云。

蛟云现在与破军相距只有两里,已经能看得很清楚。在几十里外,蛟云直直向下,但现在才可以看到,原来蛟云并不直,而是扭屈着,瞬息万变,只是上下两头移动得较少,当中特别的靠海那一段,象是一条受伤的巨龙,不时弯曲。

这是个漩涡啊!

柳风舞在大江大湖上也见过漩涡,那时的漩涡也有些叫人害怕,但从来没有大到这等样子的。现在,破军号正在直直开向这漩涡中心啊。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声道:“快!把副帆也全下了!”

唐开说那蛟云是送破军号一程,这倒没说错吧,现在破军号的速度,大概连设计这船的工部叶员外也不曾想象过。太快了,船身不时发出“吱吱”的声音,象是要散架一样。这蛟云是来送破军号一程的,只是这一程,是送到鬼门关去。

柳风舞喊过,那些士兵象一下醒悟过来,纷纷去卸副帆。现在破军号虽然侧着,却相对平稳得多,只是风实在太大了,两张副帆被吹得几乎象半个球,缆绳也绷得紧紧的,他们怎么也解不开。柳风舞正拼命解着一边,却看见在解前主帆的那个士兵情急之下,拔刀去砍绳结。柳风舞大惊失色,叫道:“别砍!”

来不及了,那士兵一刀正砍断了缆绳,那根绷得紧紧的缆绳象是巨人尽全力挥出的长鞭一样,猛地甩出来,正抽在那士兵身上。甲板上本来平稳得很,那士兵也有点托大,手没抓住扶手,这缆绳抽在他身上,他一个身体象一粒豆子一样被抽得腾空而起,发出了一声惨叫,登时坠入海中,缆绳余力未竭,抽在船边,把栏杆也抽得折断了一条,才象死了一样垂下来。

几个士兵冲到船边向外看,但在这大漩涡中,就算一个人泳术再高,也动弹不得分毫,何况那士兵被先抽了一下,只怕人还没入水便已被抽死了。

柳风舞叫道:“先别管他,放帆!”

他已把绳子解开了。绳结甫解,便象被人抽着一样,从拴缆绳的铁环中极快地拉出去,粗粗的缆绳上冒出白烟来。柳风舞连忙浇上一桶海水,象是泼在燃烧的火炉上一样,“嘶”地一声,腾起了一股白色的蒸汽。

这缆绳抽得太快,若不浇水,只怕会摩擦得着起火来的。

此时两张副帆也已卸下来,可是船速却只是稍慢了一些,并没有什么大变化。他看了看右边,破军号现在侧得角度更大,幸好不是直直向着中心开去,只是一圈圈地在绕着那蛟云在转。但只是刚才这一刻,破军号几乎已是绕着这漩涡转了一圈。

破军号离蛟云仍然还保持着两里的距离,圆三径一,那么这一圈足足有十二里了,而刚才卸副帆这一刻,连小半个时辰也没有,破军号若在顺风顺水时,一个时辰最多不过能驶二十里。这样算来,现在破军号已比最高速度还快了一倍。

柳风舞和现在工部的一个专工数学的员外苑可珍是同班同学,曾向他请教过不少事,他默默的算着,心中已惴惴不安。

这时唐开忽然从底舱钻出来道:“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快法?”

他头刚钻出来,便吓得目瞪口呆。那蛟云就在二里外,几乎伸手可及,现在看得到下半已纯是一条水柱,里面不是发出白白的闪光,想必是些卷入水柱中的鱼类。他扶着壁上的扶手走到柳风舞边上,惊叫道:“天!那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唐将军,你在这儿看着,我去舵舱看看。”

唐开头也没回,还在入神地看着那蛟云,突然一笑道:“吾目得以一睹如此奇景,死无憾矣。”

这老不正经。柳风舞在心底笑骂了一句。其实唐开年纪虽然比柳风舞大了十岁,却连三十还不曾到,还不能说他是老人。但唐开这时还能开得出玩笑,倒也让柳风舞佩服。他道:“要不死,那就更无憾了。”

他扶着扶手向舵舱走去,刚走了几步,破军号忽然又是一震,这回是从船左边打过来的。破军号还在漩涡外围打转,右边是一层层的细浪,左边却仍是大浪。这浪头很大,破军号本是向右倾,被这浪一打,整只船又倾了过去一些,几乎要翻倒,舱中又发出了一阵惊呼。但破军号船头向右一侧,重又回复平衡,但如此一来,船在漩涡中又进了一步。

柳风舞紧紧地抓着扶手,身上的衣服也被溅上来的海水打湿了。他一步步向前走去,一到座舱外,便叫道:“徐忠!徐忠!”

从座舱里,徐忠瓮声瓮气地答了一声。柳风舞走到舱边,叫道:“快把船开出这漩涡!”

徐忠正扶着舵轮,边上两个助手则扶着他。刚才一个大浪,将舵舱中的三个人都打得透湿,徐忠的头发胡子全被海水打湿了,粘成一片,他大声道:“柳将军,那还得有这个本事!”

徐忠说得气急败坏,全无对柳风舞的尊重之意,柳风舞也没有在意,心知此时生死一线,徐忠现在想的,也就是如何把船开出漩涡。但这漩涡太急了,他使劲扳着舵,但破军号仍是缓缓向漩涡中心驶去。

这时,船又猛地一晃,徐忠边上的一个助手惊叫起来,已不知语调,一手指向船的左边。柳风舞抬起头,心猛地一沉。

眼前,赫然现出了一堵水墙,几乎是直立着的,已升到了甲板以上。但这道水墙表面却平滑如静,只是微微有些起伏,并没有意想中的那样向船上打来。柳风舞绕过舵舱,到了船左边。

一到左舷,只见左边那五个水兵一个个吓得目瞪口呆,抓着墙上的扶手,都泥塑木雕一般,动也不动。此时天已全黑,但周围却出奇地亮,放眼望去,这道水墙还在升高,水墙顶上,不时有浪涛打过来,水花向雨点一下洒在船上,却并不很多。

柳风舞已知道这等奇景,实际上是因为漩涡越来越急,使得中心越来越深。原先那个漩涡还象个碟子的话,现在已变得象个碗了,而破军号就象象一颗在碗壁上滚动的小豆,正急速向前,水墙正在升高,那说明破军号正一圈圈向漩涡中心滑去。他耳边只听得雷鸣般的水声,和这堵平静的水墙极不协调,而水墙也似乎伸手便可触及,就在眼前。

天地的伟力,那是人永远也征服不了的吧,柳风舞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时一个士兵突然大叫道:“不!不!”他放开了抓着的扶手,人猛地向栏外跳去。这人和柳风舞隔了几个人,柳风舞也根本反映不过来,便见他已双手抓着栏杆,上半身欠出外面。

此时,破军号几乎是和那水墙平行,相隔只有一两尺,这士兵的头刚触到水面,忽然发出了一声惨叫,象是钻进了一个高速转动的风车之中,而风车的叶片都是锋利之极的刀片,他的头顶登时被削去了一块,血和脑浆四溅。

水流太急了,这士兵又手抓着栏杆,头一碰到这漩涡中,登时被削去了半个脑袋,剩下的残躯才慢慢地倒下去,也不见声音,掉出了栏杆外面。

随着他的惨叫,另四个士兵也大叫起来。他们本已惊恐万状,又眼见这等诡异恐怖的景象,一个个都再也忍受不住。柳风舞心知若任何他们叫下去,那只怕这四个士兵马上都要崩溃,步他的后尘了。他拼命克制住想要大叫的,大声道:“不要叫!”但是在轰隆隆的水声中,他的声音哪里压得住,一个士兵又猛得放开了扶手,一头跳出船外。

这士兵没抓着什么,他一穿入水墙,几乎立刻就不见踪影,倒没有刚才那么恐怖,但柳风舞知道,在这等湍急的水流中,一进去便会被撕扯得粉身碎骨,只怕连渣子也不剩了。

那真的是粉身碎骨啊。他的心头已尽是凉意,再也忍受不住,嘴已张开,那一声大叫马上要冲口而出。

这时,突然从桅杆上飘下一个人的歌声:“身既死矣,归葬山阳”

这是帝的葬歌啊。此时唱葬歌,那真是不吉利,但这首葬歌雄浑悲壮,却象一股冰水兜头向着柳风舞浇下,他一下清醒过来。

这是绑在了望台的那个士兵在唱吧。桅杆还高,他大概仍是在海面之上,没有进入漩涡中,才能保持清醒。柳风舞心中一定,本要冲出的那一声大叫出口时,却又成了歌声。

两个人的歌声已响了许多,左舷的另三个士兵本来已眼露疯狂,只怕马上也要彻底崩溃,跳出船去,听得他们的歌声,眼睛都是一亮,也加入了合唱中。唱得两三句,只听得右舷也响起了唐开他们的声音,马上,舱中的士兵也应和进来。

船上还剩的一百九十七个士兵,人人在唱吧。柳风舞心头热了起来,脑中也渐渐清醒。

现在,连那些玉清子带来的童男童女也加入了合唱。他们本就是善歌的,初时还只是一两个男声女声,唱了一遍后,大概已会唱了,八百个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

山何巍巍,天何苍苍。

山有木兮国有殇。

魂兮归来,以瞻家邦。

唱到第三遍时,已把前面的全部都扔掉了,只唱那最后八个字。一时间,歌声竟然已压倒了水声。

柳风舞眼里流下了热泪。“魂兮归来,以瞻家邦。”这八个字犹如故土的召唤,让人心中涌起无限勇气,他眼前仿佛又看到了春暖花开的帝都,年迈的父母为自己这个年少有为的儿子骄傲的笑容,还有,就是郡主。

这时,一个人突然摔出了舵舱,正摔在柳风舞跟前。徐忠现在正在拼命向右边扳着舵,但水流太急,他三人已近精疲力尽,手只松得一松,铁木制成的舵被水流带得一下正过来,这个在左边的助手登时舵柄被打出来,破军号正时马上又向漩涡中心划了数尺。

柳风舞一把扶住他,道:“你到外面来!”他又扬声道:“唐将军,你到舵舱帮一把!”

他刚帮着徐忠扶住舵柄,用尽力气向右边推去,唐开已走了进来。他一把拉开右边那个助手,伸手抓住舵柄。他二人的力量远比那两个助手大,这根舵被硬生生地重又反到了右边。

这根舵是用一株巨木整根削制,又经工部侍郎张龙友用秘药炼过,比铁还硬,但在这等大力下,也发出了“吱吱”的响声。唐开抓着舵柄,喃喃道:“天神保佑,不要断吧。”

那两句歌还在一遍遍地唱。有那八百童男童女的声音加入,这歌也有几分动听。“魂兮归来,以瞻家邦。”这两句话与其说是葬歌,不如说象是呼唤,带着无限的希望和期盼。

破军号疾逾奔马,在漩涡里又转过了一圈。但这时谁都看得出,水墙在慢慢降低。这表明,现在破军号已是在慢慢驶出漩涡。

铁木舵在柳风舞手中颤颤微微,不时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唐开在一边还喃喃道:“不要断,不要断。”

不知过了多久,柳风舞只觉两臂已酸痛不堪,几乎再也没力气了。他忽然眼前一亮,叫道:“快来个人,带卷绳子来!”

一个士兵走了过来,一臂上挎着一根绳子,到舵舱头却不知再要干什么。柳风舞道:“来,一头绑住这儿,右边的人马上都过来帮着拉。”

那士兵恍然大悟,扔过绳子来在舵柄上打了两三个死结,一手挽起绳子的另一头叫道:“弟兄们,快来帮忙!”

舱外的士兵都只能用一只手拉,但有了这五个人帮忙,柳风舞只觉手上的力道轻了许多,他长吁一口气,才扭头看了看外面。

现在,这水墙又已和甲板平齐了,也就是说,现在破军号重新回到了漩涡外围,再转一圈,只怕便可让破军号驶出漩涡。

柳风舞心头一宽,正想学着唐开说句笑话,忽然耳边只听得一声巨响,“砰”一声,又听得外面的士兵一阵惊呼。

舵柄断了!

破军号是用极为坚固的木料做的,舵舱作为最重要部位,更是做得坚不可摧。舵舱呈三角形,一个尖对着船尾,在这三角形尖端舵柄伸进来的地方,留着一条空隙,好让舵柄转动,现在舵断开的地方便几乎是贴着这伸进来的,舵舱里本来有五六尺长的舵柄如今只剩下一尺多。

柳风舞平已定下的心猛得提起。现在破军号正在漩涡边缘,如果失去了舵,那就前功尽弃,又要被带进漩涡中心去了。

在这一刻,他脑中闪过了许多,正待不顾一切冲上去用身体挤住舵柄,还不等他动,徐忠猛地冲上前去,身体已挤进舵舱前角里。舵正在直过来,那根舵柄也正急速被打过来,但徐忠的身体一挤进去,舵柄重重的压在他身上,发出了一阵骨胳断裂的声音,被卡住了,舵仍是保持着向右的角度。但这一记力量实在太大,徐忠嘴里一下喷出一口血箭,直射到船尾。

柳风舞叫道:“徐忠!”

这时破军号终于到了漩涡边缘。在漩涡中转了几圈,柳风舞只是改变它的方向,船速却丝毫未减,一冲出漩涡时,破军号被浪头抬得腾空而起,象是要飞起来一般,几乎是贴着水皮飞出了十余丈,才重又重重地落下水。“哗”地一声响,船两边溅起了数丈高的水花。

终于脱险了!柳风舞又惊又喜,道:“徐忠!徐忠!你办到了!”

现在浪涛虽大,却已脱出漩涡,舵已没有那等大力,已能轻易扳向右边了。柳风舞扳开舵,他伸手去拍拍徐忠的肩,道:“徐忠,你还好吧?”

徐忠一下瘫倒在地。柳风舞一惊,正待去看他的面色,唐开已低下头去试了试他的鼻息,摇摇头道:“柳将军,他被挤死了。”

刚在在漩涡中,舵反弹回来的力量连铁木舵柄也能挣断,不消说徐忠这等血肉之躯了。他被挤得胸部塌陷,只怕刚才便已死了,倒在地上,却仍是二目圆睁。柳风舞心头一颤,弯下腰去,给徐忠合上了眼。

那些士兵被刚才一震,已停住了歌声,那些童男童女却还在唱。只是他们大概也被刚才这一震吓了一跳,歌声没有那么整齐了,“魂兮归来,以瞻家邦”两句显得有气无力的。

魂兮归来,以瞻家邦。柳风舞默默念着这两句,心中也似流血一般疼痛。

唐开已走出舵舱,拉开底舱口,叫道:“会掌舵的,快来一个!”

水军团的士兵都会驾船,唐开和柳风舞这两个百人队在水上训练得更多,两队更有一两个掌舵的好手。有人闻言马上上来,唐开道:“你马上去掌舵。”

他说完,又叫道:“来人,把这舵绑好。”

断开的舵柄有四五尺长,绑好后,舵柄短了两尺,但勉强已可用了。等那个舵手掌上舵后,唐开拍了拍柳风舞后背道:“柳将军,别伤心了,战士临阵,不死即伤。这个舵手只怕也早有准备的。”

柳风舞抬起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现在除了船上的灯光,周围一片漆黑,象是封闭在一个铁盒里,四周都是巨大的浪涛声,震耳欲聋。离开漩涡,破军号不再随漩涡转动,但速度却丝毫未减,随波一一网一一,起起落落,甲板上的人也被摇晃得东倒西歪。现在掌舵的人比徐忠要差一些,但船还是平安无事。

柳风舞抹了把脸,把打上脸的海水以及泪水抹去,道:“现在我们的方向对么?”

唐开看看装在舵舱前的指南针道:“还在向南,应该没错。”

玉清子的打算是穿过句罗岛和倭岛之间的海峡后,转而向东南方向行驶,因为他说的海上仙岛本是无根仙岛,只在海上随风漂浮,要找到仙岛,一半得靠运气。可现在天黑成这样,就算仙岛在面前也不知道了。唐开叹了口气,道:“真是九死一生,柳将军,等我们回帝都,这一趟出海可有得我们吹上两三年了。”

有两个士兵正在把徐忠的尸首拖出去,柳风舞急道:“你们要做什么?”

那两个士兵一怔,唐开道:“柳将军,别冲动,现在是给他海葬。”

所谓海葬,就是把尸首扔到海中。当船只在海中时,若有死人,必须马上扔掉,不然会使得满船漫延瘟疫的。柳风舞也知道这个习俗,但徐忠舍身救出了破军号,马上就要把他尸身扔掉,他实在有些不忍。他道:“可是,不能等风暴止了再说么?”

唐开看着天空。天空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他笑了笑道:“柳将军,现在风高浪急,涛声一如战场上的金鼓,男儿尸身葬在在这万丈波涛中,岂不得其所哉?”

柳风舞有些呆呆地看着船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一向以为自己已经是个老行伍,但和唐开这等真正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一比,自己就象昨天刚从军校毕业一般。他没说什么,只是向着徐忠行了一个军礼,唐开这时也站直了,几乎同时行了一个军礼,这时那两个士兵拖着徐忠的尸体,把他扔出船。浪太大了,本来在甲板站也站不稳,徐忠的尸体象个包裹一样扔出船,便无声无息,连入水之声也被隆隆的波涛掩去。

唐开看了看柳风舞,他仍有些木然,他摇了摇头,拍拍柳风舞的肩道:“世界上很多事原不是你想的那样。让这弟兄海葬,那就是对他最大的尊重了。”

这时,忽然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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