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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虎漫画小说 > 武侠修真 > 弈江山最新章节 > 第六十八章 木蠹

第六十八章 木蠹 免费阅读

|->第六十八章木蠹 ?自“千绫圣印”被转让之后,两个多月过去了。

在这两个多月里,新老两宫净皇始终驻跸于淮宁汉州,将朝政大事都挪到了行在来裁决。这在净朝近百年的历史中是不多见的。而他们迟迟不肯归京、也有个还算正当的理由:剿匪——红缨会至今仍在汉州附近作乱,作为新近执掌千绫圣印的净皇,姜沅亲自坐镇淮宁、就地平勦乱匪,这非但不是不合规矩,反而是净族一直以来的惯例,就算西京宗人府颇有微词,也是完全没有理由反对的。至于幕后那位已经交出大权的太上净皇,则更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这世上,怕是也只有阴天神本人,方有资格管他一管。

于是,凭着光鲜的幌子,净皇、太上皇在汉州驻扎了下来。而因着从开国以来就时断时续的自治制度,这里几乎没有朝廷势力涉足,对新政权而言,不啻为一片平敞的净土。

新帝姜沅便是抓住了这个大好时机,对朝廷人事发起了重大的调整。

首当其冲,自然是大净权力的核心——司礼监。

在原本的五位掌印中,有两位被以优礼致仕。其中内阁次辅林毅尧致仕的理由是年事已高,作为长老派的一大要员,他的离去、对这一派系打击相当沉重;但派系领袖李长鹤还是保留了旧有的权位,这也是新掌大权的姜沅对宗人府势力的一种妥协。另一位致仕者是刚任司礼掌印没多久的吏部尚书苏永屏,此人是自愿退位的,又得到太上皇亲自首肯,因而未在朝中掀起什么波澜。

为了起到制衡之效,姜沅又蒙太上恩准、将司礼监掌印的职位由五员增加到了六员。这给了他安插一个自己人的机会。新上任的三名掌印分别是:太上皇旧臣、司军监秉笔掌印刘夏明,前梁州府尹朱光锴,以及最受太上皇宠信的阴帜卫执令——呼延寿。

司礼监素来有严格排列席位的规矩。经过一番精心设计,这一代的司礼监便有着如下位序:李长鹤、石涉河、黎叶璇、朱光锴、刘夏明、呼延寿。作为姜沅旧日佐贰的朱光锴位在老掌印和新掌印之间,俨然有新掌印之首的架势。从这里,也可看出新帝为加强自己权势所作出的努力。

除了司礼监以外,其他重要机构的人事也经过了调整——主要表现在新帝一派势力的涌入。因治理能力而颇负盛名的朱光锴除了入职司礼监,还接替林毅尧、担任了内阁次辅,与首辅李长鹤分掌内阁;另一位姜沅的旧交、户部右侍郎李伦濯也升任内阁大学士。其余如幕僚曾瑾厚入主翰林院、穆世存接掌梁州府等等,毋庸赘述。长老派重臣除林毅尧、汪雨辰致仕以外,石涉河也被明升暗降、当上了净玄坛大司祭,等于丧失了大部分的实权。而这些实权最后都落到了政坛新秀:呼延寿的手里。这位前阴帜卫执令被提升为东宫王、内书堂祭酒、司军监掌印,算是正式跻身权力核心——有人将这看作是姜沅对太上皇转让兵权的一个回礼,也确在情理之中。

此外,随着邓令寒的正式让权,宗人府长老也失去了再恋栈权势的理由,纷纷卸除了影响力。这些曾经追随净初诸帝构建国祚的“老人”们,至此终于走到了他们政治生涯的终点。大净皇朝开始了一个新的时代,一个几乎脱去了所有旧日制约的时代。

在这个时代里,有些人、有些事,是注定要被遗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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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州府西城区,有一片名曰“秋爽园”的园林宅子,本属龙吟派龙家。如今已被宅主自愿奉献了出来,暂作为百里秋凰的栖身之所。

会客厅中,新主人正接待着一位来自京城的远客。

“昔日赫赫扬扬的‘龑雪三贤’,就这么没落了么……”

百里秋凰的一声叹息,温柔似水,又含着浓浓的怅然,足令人心神为之一动——每当她表露出内心真实的情感时,这种感染力总是最强烈的,尽管这种时候也并不太多。

中年净人坐在这并不算宽敞的会客厅的上首,听她这样叹息,不免在座位里倾过身去,颇为恭敬地安慰起来:“姑娘亦不必太过悲哀。有云:‘生者无时,唯寂永常’,对百里先师那样的圣民而言,死亡就等于回归阴天,是再圆满也没有的。”

秋凰闻言,便顺势拿锦帕拭去了眼角泪滴,口中道:“孙大人所言极是。到底是秋凰神缘浅薄了。”

孙姓净人方才提及的“百里先师”,所指的便是刚刚病逝的前大司祭百里平芳。在龑雪朝,此人与后来先后即位的英宗帝、庐阳王,都是邓令寒新政的主要支持者和执行者,因三人政绩显著,素有“龑雪三贤”之称。百里秋凰与他虽有父女之名,但究其实,却不过是太上为方便她出入宫禁而随便赐予的虚假关系罢了,父女间连最淡泊的情分也谈不上。因此当翰林院编修——孙修雨从京城为她带来义父病逝的消息时,她只是感念“三贤”陨落之速、世事陵夷之剧,其余情感,则付诸阙如。

这一点,孙修雨亦心里明白。他在翰林院行事多年,过去经常作为“三贤”派系的使者与秋凰联络,彼此都是相当熟识的。因此只略略安慰了一句、便不再费唇舌,转而优雅地端起茶盅,径自品起茶来。

秋凰乘此空闲多观察了对方一些。

此人年过四十,眉宇间颇有深沉端庄的长者气质,又不乏文人的优雅、及博学鸿儒的厚重,放在前朝,想必可作个官运亨通的士大夫;就只可惜大净素来重武轻文,他这样的白衣书生到底只能屈居下品。偏偏他的出身又极不简单——乃是紫桐派孙家前家主孙时雨的二弟、现家主孙琏宸的亲叔……生在如此武林世家,却能学识渊博、文采斐然,又净身成了朝廷的官吏……这孙修雨,也着实算个奇人了!

想到这里,秋凰便不免更增添了对孙氏一门的好奇。

“最近府上可还好吗?”她问道,流露在语气里的只有友好的关心。

“是,托太上洪福,一切安好,”孙修雨稳稳放下茶盅,又对百里秋凰微微颔首,“尤其是下官之二侄,在仕途上都颇有进益。这都是姑娘关照之故,下官谨代一家老小感激不尽。”

“孙大人何必这么客气呢。”秋凰粲然一笑。她早知孙府二少爷琇宸不久前捐了个百户的小官,倒不以为意;却是其兄孙琏宸,刚被擢为靖天府指挥佥事、分守和尧参将,实在无法不引起她的关注。“府上大公子天纵英才,年纪轻轻,便已官居六品,实在是前途不可限量!更兼着迎娶了温氏一门的千金,温侍郎和呼延掌印两位大人都少不了要提携的……孙大人一门如此显贵,真是可喜可贺啊!”

孙修雨眼神高深莫测地听着她说完,末了开朗地轻笑了两声。“也是蒙温公及呼延将军等看得起罢了。蔽府在武林里还算小有声名,别的不敢说,为我朝供几个引弓挥戈的人才,还是不成问题的。”说着,又平平静静地饮了口茶。

这番反应,让秋凰露了个了然的微笑出来——她早就确信对方不可能只为通知她义父去世的消息、便大老远从东都南下至此,果然,还是有其他盘算的。

于是微一权衡,又笑着道:“府上何止有引弓挥戈的人才?如孙大人这般学问精深的当世大儒,亦是国之栋梁呢。眼下新朝伊始,万象更替,正是大展宏图之时,不知大人可有什么打算?”

孙修雨一怔,仿佛不料她会如此发问。他再次合上茶碗,慎重放下,茶碗触到桌面的同时,也听他短叹了一声,“姑娘说笑了。在下只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全无经世之才,哪里堪得重用呢?若蒙太上皇恩浩荡,有生之年能多升个一二品,便是阴天圣佑的造化了,其余则不敢多求——否则德不配位,反是祸害。”

“大人言重了……”秋凰故意拖长语调,以便品味对方话语里隐藏的意味;一两次心跳的功夫,她已明白了过来,同时心生一计,“其实,大人的才华并非‘百无一用’,正相反,只要有合适的位置,大人一样可以匡扶社稷,立下不世功勋!”

“姑娘所谓‘合适的位置’……”孙修雨显然已经感兴趣了。

“大人觉得‘三馆’如何?”秋凰道。

“三馆?”对方儒雅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所谓三馆,是指大净立国后,为安置净初的浊族士大夫而设立的崇文馆、太史馆、会同馆的总称,一直以来只是品级较高,实权则几乎没有……百里秋凰提起这么一个衙门,难不成是在敷衍于他?

秋凰看出了他心中的疑虑,但却佯装不知。“想必大人也该明白这个衙门的妙处了吧?”她说道,“以后的大净江山,若没有这三馆的力量,是断乎不行的。”

“下官愚鲁,愿闻其详。”孙修雨立即追问。

“这么说吧——从去年年底至今,短短六个多月时间,我大净已先后经历了东都业璇之乱、西北冰剑门之乱、以及汉州之乱三次大变乱,虽然每一次都靠太上英明、净军神武,勦平叛匪,转危为安,”秋凰边说着,边百无聊赖似地端详自己葱根般的指甲,“但过来人却不得不想一想:为何叛匪明知太上、净军的厉害,却仍然层出不穷?大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竟教那些宵小鼠辈有胆聚党成谋,抗拒天威?”

孙修雨随着秋凰提出的问题凝眉思索,但并未冒昧回应。因为这一层面,他以前的确是从未思考过的——只怕习惯了用净军解决问题的大多数净族官僚都很难想到这里。他知道秋凰一定有了答案,否则也不会跟他说这么多。

然而秋凰却在这时神秘一笑。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她轻轻道,“对舆论,若只是一味借净军横加堵遏、而不知疏导,那结果会如何……孙大人是史学大家、必定透彻明白,秋凰就不班门弄斧了。”

听到这里,孙修雨眉毛微挑,终于面露恍然之色。他缓缓地站起了身来,对着秋凰便是一拜。

秋凰实在没料到他会如此,连忙出手制止——但到底晚了半步。

“听姑娘一席良言,真如醍醐灌顶,”对方喜形于色道,“下官也不便太多叨扰,这就告辞了,还请姑娘保重玉体……”

净族行事素来是干脆利落的,这孙修雨虽书生气十足、又极恭谨,离别时还是省却了不少寒暄。

秋凰亲自将他从厢房送到了正堂外垂花门处,看着他坐上了玄帘舆,之后便遣了几个回回家丁护卫,自己只目送片刻而已。待对方走远了,身边的朱儿才终于将强忍许久的笑意释放了出来。

“这老儿!这么多年了,还是如此矫情!”

“说话也不知道当心!”秋凰转过身,在侍婢额头轻轻一点,脸上却也带着笑意,“这孙修雨,你可别小看了他。此人早年是个‘刀笔文人’,龑雪初‘邪狱四吏’乱政时,着实帮着写了不少毁人身家的文章;后来四吏倒台,他销声匿迹了一阵儿。到了龑雪十六年,居然又以净人之身、考取了当年殿试的榜眼,从此进入翰林院,成为三贤一派的干将——立场阵营转了个个儿!此次得我指点,只怕他又有平步青云的机会了。”

“可是朱儿怎么就没听明白?”侍婢马上追问,“三馆里的官职明明都是虚位,以往在那里就职的,多半和贬谪无异。那孙大人一开始也觉得不好,可后来姑娘说了‘防民之口’什么的,他就突然乐意了!这究竟是……”

秋凰再一笑。“谅你也不懂。你想想看:从业璇之乱开始,净军平叛何其迅速?可结果呢?轩人武林都被吓到了吗?没有,马上西北、汉州就又有异动——只怕这还仅是个开始。这都是为什么呢?就在于民心所向、早已不将朝廷当做是自己的朝廷了。”

“我明白了!”朱儿一拍手,“所以姑娘想要充分利用三馆的儒生,由朝廷亲自操控轩陆的舆论!”

“这其实是太上的意思,”秋凰淡淡道,“不然,也不会将他老人家所亲信的黎叶璇大人调到朝中、却只是给一个‘三馆掌印’的虚职。”

此时两人已经走回到厢房里了,这里是秋凰精心布置过的私密地盘,哪怕是笼香卫的净军也无法潜入。朱儿到了这里便敢畅所欲言,于是又进一步问道:“太上此举如果奏效,轩陆的‘乱’,可就遥遥无期了吧?”

秋凰冷笑一声,尚未回答,这时,厢房拐角处出现了她那只双色瞳白猫的身影。那猫娇气地叫了一声,踱进了主人张开的怀抱。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句话,古人是没说错的,”秋凰边爱抚着宠物,便轻声回答,“但‘只要疏导民意就可以’的想法,却是乍听有理、实则悖谬。民心所向,自古以来都无人能左右,即便最出色的演说家、亦不过只能煽动一时……而当谎言终被揭穿,骤起的洪流,只会更加凶猛、混乱。”

朱儿还有些不懂,但尚未及发问,秋凰已换上了另一个表情——一个轻松得多的表情。

“差不多该到太上那里去了,”她松开怀抱、将白猫放走,然后拍了拍衣袖上的猫毛,“今天有新上任的淮宁省左、右参政前去觐见谢恩,那几张面孔,我可不想错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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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州城上一次作为天下之都,已是一千多年以前的事了,拥挤的城区内并无像样的建筑可充作行宫。因此,两宫御驾便都留在江中的龙舟之上。

秋凰乘着有蓬马车、在八个高大家丁的护卫下朝渡口那边行去,沿途不时叫朱儿掀开帘子,仔细查看汉州城当前的街景——视线所及之处,只有一片冷寂萧条,一如业璇之后的东都……秋凰不免为此略感失望,但这一景象却也在她意料之内。

轩陆最后一座英雄之城亦告沦陷。这对轩人而言,虽不可避免,终究仍是个可悲的结果。

车子沿着铺设平整的马路,又踽踽来到了靖安伯爵府所在的城区。昔日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府邸正门口,如今已人迹罕至,新漆的黑门紧紧闭着,白墙寂寥,仿佛连阶前那两对石狮也昏睡过去了……王毅震之死,其嗣子王沂川亦被任命为泉南省某卫的指挥佥事,名为超擢,实无异于流放;王家亲戚幕僚并随之作鸟兽散。秋凰自己不是汉州人,对此下场亦生出了物是人非之感,本地居民作何感触,实在可想而知。

再向前,便是布政使司衙门。衙门前有片小广场,是供民众察看官府告示的地方。如今,这里不仅仅有几张红字的告示、细笔描绘的要犯肖像,还竖了一根高高的木杆子,顶上悬挂一颗狰狞首级,引来了不少市民在此驻足旁观。

这片广场秋凰已路过许多次了,但目睹这首级却还是第一次——因为首级的主人是今天早晨才被淮湖帮人马斩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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