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聪领着我往案发现场走，剧院外面围着不少人，警戒线早已被拉起。穿着制服的协警正控制蠢蠢欲动的人群。人类就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越是提醒前方有危险有不安定因素，却总是因为一时的好奇心就想一探究竟。我跟着赵聪越过了警戒线，首先便看见了地上那一条条奇怪的白色线，它们如同蜘蛛网般密集地分布在地面上，更奇怪的是这些白线上有着不少活跃的虫蚁。

“这个法医科已经提取去化验了。具体成分是什么并不清楚。”赵聪见我止步便替我讲解，随后又提醒道，“陈队让我两个小时内必须带你回去和犯罪嫌疑人见面。所以齐医生，我们的速度要快。”我听到这里，心底不由冷笑一声：“这个陈队还真是求功心切的人。”

赵聪领着我就走进了剧院边上的一个房间，那扇门一打开，看见里面的布局就让我很是意外。这是一个典型老旧的农村式厨房，油腻腻的土灶边上放着两张桌子。一张正方形的老旧小木桌和一张大圆桌，小木桌上放着一些没有吃完的剩菜，而大圆桌上却堆放着破损和半成品的道具。我的重点落在小木桌上的剩菜上，一碗土豆和青菜混炒还有小半碗的韭菜炒鸡蛋，一点儿的肉沫也没有。土灶上放着的很明显是植物油。土灶边上还有一扇木门，我却在土灶边止住了脚步，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总觉得这扇门不能轻易被打开。

“这里是犯罪嫌疑人生活的范围。他替剧院当看护，工资不高。估计也舍不得花太多的钱。”赵聪向我解释道。我的脑子里闪现过一个男人在这间屋子里走动，捧着一碗米饭上面放了些土豆青菜和韭菜炒鸡蛋正准备在这张小木桌上用餐，不想却被门外的吵闹声惊动，但他却没有去制止门外的吵闹，而是静静地听着，随后便是燃起了愤怒的焰火。而这样的生活环境，我脑子闪过的第一个面容便是那个演绎老巫师的男人和他那步履蹒跚的模样：“赵聪，那个靖升是不是脚不利索？”

“齐医生，你怎么知道的？”赵聪对于我知道这一点很是奇怪。我又一次想起我们之前那短促的对视。或许在那个时候，他早就做好了自首的准备。他杀死了自己的亲侄女，看着自己的弟弟痛失爱女之时，却是那般镇定自若。还是说他的心理素质太好，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呢？

“齐医生，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去警局吧。”赵聪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回过神，他的神情显得很是急促，“靖升说了他要见到你才会说出整个凶杀案的经过和原委。”

“那你为什么要先带我来这里？”我微微蹙起眉，很是不能理解赵聪带我来这里的目的。赵聪苦笑道：“这是靖升的意思，说先带你来这里，再带去他那里会有利于你和他的对话。”我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顿觉这个叫靖升的男人根本没有他的外貌那般平庸，同时又下意识地看了眼土灶边上的那扇门。最终还是没有将它推开，那扇门对我而言就像是潘多拉的盒子。我不知道那扇门后藏着什么，可是总有一种声音提醒我，现在还不是打开它的时候。

审讯室外的走廊并不漫长却显得尤为寂静，我能够清晰地听见自己和赵聪的脚步声。等到了那间审讯室前，赵聪转过身对我说：“齐医生，我就不进去了。他点明了要单独见你，不过请你放心。我们在隔壁房间监视会保证你的人身安全，而且他已经被我们固定在位置上，没有钥匙他是动弹不得的。”

我缄默不语地点了点头，脑子里唯一的疑惑便是他为什么要点名找我。

“齐医生，我们又见面了。”

靖升被固定在审讯椅上，神情却是那般淡然，“也许，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不，我记得你。但为什么是我？”

面对我的疑问，靖升先是笑而不语，随后便吐出一句：“因为你是现在c市里最年轻有为的心理医生。”我微皱起眉，等待着他的下文。他却低下头看着自己被束缚着的双手：“人，都有想要保护的东西。我知道齐医生应该也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说到这里，靖升抬起了头嘴角带着笑却没有丝毫的恶意，目光中透着惋惜和悲凉地自问自答，“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了那孩子嘛？因为死亡对那孩子而言才是解脱的方式。”我冷着张脸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盯着我的眼睛，语气极为平缓地说出了令人震惊的话，“如果警方有好好检验那孩子的尸体，就会发现那个孩子早就被人糟蹋过，不论那孩子乐不乐意，夺走她第一次的就是她的父亲也就我那个所谓的弟弟。”听到这里，我脸色一变，心就像是被人用锤子狠狠撞击了一下，父亲和自己的亲生女儿发生关系。

“很意外嘛？”靖升脸上满是不以为然，带着讽刺的冷笑，“你以为我的那个弟弟是什么慈父嘛？就因为他在那个孩子死的时候哭得很撕心裂肺？那么我告诉你，他不过是在痛惜自己失去了一个与那些富商能有所联系的筹码。”

“所以，那个孩子是自愿被杀的？”我打断了靖升的话，即便我努力将自己从震惊中的情绪中拉出去，用带着些许颤抖的声音否定道，“她死的时候，嘴角还带着笑。或许就如同你说的那样，死亡对她来说才是一种解脱。但是，你毕竟还是杀了人，并不是救世主。”

“杀人偿命，我知道。我原本就没打算活着出去。可如果再那里不发生些能惊动警方的人去调查，只怕有些暗地里的勾当，永远不会被揭露出来。但我也无法确认公安局里的人是否也参与了那些勾当。”靖升说到这里便冷哼了一声，“官商勾结从古至今都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了。”我微低下头不去接话，我当他只是在宣泄不满的情绪，他的话语中有几分真几分假，我们两个人也是心照不宣。

“好了，既然我说了只要你来了，我就会交代作案经过。我是个信守承诺的人。”靖升脸上换上了坦然的表情，“我的生活环境不好，工资也不高。这只是我的生活，但我的弟弟却过着富足的生活，他有着自己的养殖场，不论是本市还是周边城市的那些个星级酒店里有不少食材都是从他的养殖场里运出去的。我最开始以为他有了这样的生活就不会去打父亲老宅的主意。直到前不久，我在吃饭的时候就听见他同一个叫刑老板的对话，他向来都习惯了大嗓门讲电话，而且也会把通话开的很响。所以即便隔着门，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对话，我还是听的一清二楚。他为了把自己的生意做大，就打算把父亲留下的那个老宅卖给那个叫刑老板的人。”说到这里，他长长地叹出口气，吞咽了一下，看他的表情似乎是犯了烟瘾。

我第一次不道德地无视掉了墙上的禁烟标志，从自己的风衣口袋里取出了香烟和打火机。不理会他那带着惊讶的神情，越过隔着我们的桌子，给他递上了烟，待他叼着香烟便用打火机替他点上。我没有催促他继续说下去，而是看着他在狠狠抽了几口烟后开口缓缓说道：“他把父亲所有的积蓄拿走，甚至连同当初工地赔给我的钱也一块吞了。这些我都可以原谅他，但他居然要动父亲的老宅。父亲临终的时候，就把我们兄弟两个叫到床边和我们讲过想要把这个老宅给传下去。不论有没有钱，这个老宅是祖上传到他手里的，所以祖祖辈辈都要保护好这个老宅。”说到这里，靖升有了些哽咽，“可那个见钱眼开的家伙呢，就想着那些钱，就想要把老宅给转手卖了。他赚那些昧着良心的钱，他能活得那么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