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六十二章事有蹊跷

*

我们是来送老郭

王三丰和刘钟准备到关庄公社去，半路拐了个弯，先到小岔去看望郭有权家属。

原来郭有权出事后，他爱人毕月英觉得丈夫亏待了红羊的人，怕人报复，连夜搬到小岔亲戚家躲着去了。

找到毕月英时，郭有权已经装进棺材里了，正准备运回老家去埋葬。

毕月英见地区和县上来了人，以为是追查责任的，拉了几个孩子跪下哭道：“我们老郭是有罪，能不能看在他已经死了的分上，放我们孤儿寡母一条生路。”

王三丰本来心里有气，可一看这情景，忽然鼻头一酸，拉她起来，说：“我们是来送送老郭的。”

*

他的罪孽太重了

死者为大，王三丰和刘钟脱了帽，在郭有权的棺材前默哀了一小会，才问毕月英：“有什么困难？下一步怎么打算？”

毕月英说：“困难当然有，但我们是罪人，哪有嘴说，不管是石头是瓦子，我们自己咽。”她擦一把泪，“至于下一步，谁知道呢。我现在能看到的一步就是把他运回老家去埋了，再后，就看老天爷咋安排吧，坐班房子下地狱，我们都认。他的罪孽太重了……”

*

事有蹊跷

王三丰和刘钟背转身商量了一下，王三丰掏出10元钱，刘钟也掏了5元，一并给毕月英，说：“这是我两个的一点心意，给娃娃们添件衣裳吧。”

毕月英双手紧握压在身上，坚决不接，说：“这阵儿就是红羊的人来把我们娘儿们剥光都没话说，哪有脸再拿这里的一针一线。”

无论王三丰怎么说，她就是不接，他两只得罢了。王三丰心里奇怪，说：“看你今天的情形，不是糊涂人，怎么不早劝老郭几句，弄得捅了这么大娄子？”

毕月英忽然泪如泉涌，嚎一声：“也不全怪我们老郭啊。”

*

逝者有话说不得

她使劲咬着牙，不使自己放大声，哽咽半晌，又舒了几口气才说：“开头，我们老郭也不敢。都是农村长大的，谁把啥不知道，没底底子的话咋敢说呢。可李书记被地区插了白旗，一心儿想把白旗拔掉，就悄悄找我们老郭，让他带头。老郭不敢，李书记下话求他。他说产量要放了卫星，将来交公购粮咋办？李书记给下的保证，说就让他带头放卫星，公购粮还按实际数字交。李书记下话求的，还保证公购粮不多收，这已经够意思了，再咋说，这个面子得给呀。这么着，我们老郭才带了这个头。可谁知卫星放罢，李书记调走了，马书记不知情，按卫星数收交公购粮，我们老郭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结果……把红羊的人害苦了，把他的命也搭上了……”

王三丰和刘钟都无言。

毕月英擦一把泪，又哽咽半晌才说：“这些话，我也只是给你两个一说，别的人跟前啥都不说了。我们的人已经死了，天大的罪孽一个人背吧，再不牵累别人了。”

*

潜台词有文章

王三丰在红羊做的事，还没来得及推广到全县，即被紧急招回。事出有因，他本是好意，可话一传，鸡毛变成了鸡，等传到地区，已经是非常严重地“鼓动解散食堂”，“想学包公开仓放粮”，“让干部学菩萨”，还要“替天行道”。

这些话表面上看起来稀松平常，可它背后的潜台词却大有文章：“鼓动解散食堂”的潜台词是“与中x政策唱反调”；“想学包公开仓放粮”的潜台词是“无组织无纪律”；“让干部学菩萨”的潜台词是“共xx员还是不是人类中最先x的分子”；“替天行道”的潜台词是“把x的领导放哪儿”？

*

尺子不一样

古咏圆书记为难了，他不是糊涂人，饿死人的事他是知道的，心底里也赞成王三丰，很讨厌那些嚼舌根子的人，但他在那个位置上，要忠于x的事业，严肃x的纪律，不得不命人电话紧急召王三丰回去，虚张声势责令他检查，还扬言准备给处分。

古书记要做好人，先找王三丰谈话，说：“你别怪我，我不想处分你，真的不想，是你自己要往枪口上撞。”

王三丰说：“我不怪古书记，只怪我们用的尺子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