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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以瞻家邦 免费阅读

真是个好手。

老者已跳上了周锡安的马鞍,本来只消一脚踢去,便可将周锡安踢晕,他就能夺得周锡安这匹好马向大统制冲去,可是周锡安的反应能力也让他吃了一惊。

天下英雄,真是代代有之。老者向来自诩枪术天下无双,此时也不由感叹。周锡安的这条命令一下,马是抢不到了,那就只有步战上前。不借马力,想杀透上百人的护卫,实是绝无可能。但老者的胸口却如烈火熊熊,根本不去想这些。他将身一纵,从死马背上跃起,跳落地来。跃起的那一刻,他抬起头,正与二十几步外看向这边的大统制的目光交错在一起。

两道目光,恍若两柄利剑突然交汇,仿佛激起了无数火星。

这只不过是电光石火的一瞥,但这老者和大统制两人都感到了对方的压力。在大统制一生中从来不曾感受到这般的威胁,老者的目光中说不出有些什么,痛恨有之,愤怒有之,钦佩和感慨也同样有之,让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心悸。他看了看侍立在身边的北斗,低声道:“北斗,你知道这是什么人?”

北斗紧盯着那老者,也低声道:“禀大统制,小人不知。但此人身上有种异样的气质,小人从未在旁人身上见过。”他顿了顿又道:“大统制,您还是先避让一下吧?”

大统制看了看他,摇了摇头:“不用。此人定是有名之人,既然有杀我之心,我若避让,便是对他不起。”他在步辇上一长身,高声道:“刺客,请留尊姓大名。”

此时一批卫戍已逼上前去,老者横枪在手,听得大统制的问话,高声道:“无名之人,不劳南武兄过问。”

老者的声音沙哑不堪,真不知刚才他怎么会唱得那么响。大统制见他不愿回答,皱了皱眉,喝道:“传令下去,活捉了他!”

卫戍有七八十人,现在围上去的有二十多个,将这老者团团围住。虽然卫戍中并没有特别出类拔萃的人物,可二十多人围攻一个,乱枪齐下,对手就算本领通天也难逃一死。只是一听大统制要活捉他,这些卫戍都不敢上前了。人多势众,要杀了对方容易,想活捉他,先上前的肯定会吃亏。这老者一出手就将两个金枪班击落马下,逼得金枪班队长周锡安都落马而逃,卫戍自认没金枪班这等本领,抢先上前只能是送死,因此一时竟没人动手。

他们不动,老者却已动了。他连夺两马,可两马都被周锡安杀了,仍然只能步行。现在围上来的敌人全部弃马步行,已夺不成马,再想冲杀到大统制面前,就得付出十倍的努力。但老者脸上仍是声色不动,向卫戍踏上一步。那些卫戍见这老者一张黑黝黝的脸无喜无忧,身上的羊皮大氅也已脱掉了,里面是件棉袄,拿一条麻绳胡乱扎着,怎么看都是个饱经风霜的老牧人,可是怀抱金枪,却是渊停岳峙,竟有一股如山的威势。卫戍首领见老者上前,那些卫戍居然没有一个敢迎上去,急道:“快上,没听到大统制的命令么?”

卫戍首领一说“大统制的命令”,那些卫戍如梦方醒,已有好几个迎上前去,心想这老者再厉害,到底双拳难敌四手,年纪也不少了,而他们都是些精壮士兵,哪有打不过他的道理。

他们刚上得一步,却见老者的双眼忽地又睁大了些,眼中神光四射,厉声喝道:“楚帅,今日我不得不杀!”

他声音虽哑,可这时谁也没说话,连大统制和张龙友也听到了。一听到“楚帅”两宇,大统制的身体便是一震。北斗就侍立在他身边,见大统制竟然为之动容,不由一怔,心道:“楚帅是谁?”他一直在天星庄,以前很少与外界接触,自然也不知道楚帅是什么人,只是觉得奇怪,从来都不动如山的大统制居然也会因为一句话而失态。

大统制喃喃道:“原来是你啊,小王子。”他猛地转向张龙友,沉声道:“龙友兄,你该认出此人了吧?”

张龙友其实到现在也没认出这老者是谁,听得他说了“楚帅”两宇,只知他定然与昔日五德营关系密切,直到听得大统制的话,他才恍然大悟,点了点头道:“是。只不过,他怎么成了这模样?”

大统制盯着那老者,摇了摇头:“坚忍至此,小王子,我真看错了你。”

这老者正是昔年帝国宗室,后来成为五德营监军的小王子。帝国覆灭后,大统制曾经将帝国宗室斩尽杀绝,但因为可娜夫人曾经做过小王子的老师,为他求情,大统制也觉得小王子不过一勇之夫,而且一贯养尊处优,加上在五德营全军投降之前,他率先离开军中回到雾云城,大统制觉得这人纵然枪术高超,根本算不了什么。帝国覆灭后,小王子隐居在西山,孤处于无想水阁,一直监视他的北斗星君十多年的汇报都是毫无异样,小王子除了收下郑昭之子为枪术弟子,再不与任何人接触,大统制也就放下心来,觉得这人定然会老死深山,再无声息。可是世上之事真个变幻莫测,曾经是共和国第二号人物,与自己称得上患难之交的郑昭竟然背弃了自己逃出雾云城,小王子也随之不知所踪。当时大统制派影忍追查过多时,郑昭的踪迹在南方举起再造共和旗帜后就不再是秘密了,但小王子的行踪仍然是个谜,以影忍之能,居然一直无法察觉他到了何处。直到今天,大统制才算明白。

查不到,那是因为小王子已与以前全然不同。以前的小王子,就算孤处无想水阁,仍然带着帝国宗室的气派,身上衣服虽旧,还要一尘不染。吃的纵是粗茶淡饭,依旧器净肴洁,谁也不可能将那个风度翩翩,气质高华的小王子与一个破衣烂衫,满身腥膻的牧羊人联系起来。而且现在的小王子居然连肤色和声音也都变了,更是面目全非,越发无法寻找了。现在大统制才算明白,小王子这人竟是何等坚忍。

他忍耐了近二十年,为的就是这一天吧?只是为什么以前不有所动作?大统制有点茫然。也许,以前的小王子的确是死心了,根本没想过这些。只是最终为什么又踏上了与自己作对的路?

大统制从来没有反思过,因为他觉得自己无比正确。一开始是别人这么说,渐渐地他也如此坚信,所以丁亨利叛逃那是丁亨利的错,郑昭与自己反目就是郑昭的错。三上将远征失利,定然是因为三将军不听自己的安排,五羊城举起再造共和的大旗,也是因为申士图早有异心。可这时大统制却隐隐觉得,自己毕竟不是神,其实已经犯下了很多错。只是想让自己承认自己已经做错了很多事,他也办不到。

已经既成事实,就将错就错,即使面前有崇山峻岭,也一样能开出一道康庄大道来。小王子,你是挡不住这一切的!

大统制看着正向严阵以待的卫戍走去的小王子,心里倒有一分对此人的敬意。小王子自己也肯定知道,行刺自己的可能性极小,但他还是义无反顾,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这份决心就值得大统制高看他一线了。此时小王子已冲到了卫戍身前,最前面的六个卫戍将手中长枪齐齐平举,六个枪尖在小王子身前围了半圈刺去,小王子若再上前,便要被长枪刺中。小王子本将金枪挟在右肋下,当那六个卫戍出枪之际,他的右手腕一翻,左手已扳住枪杆,金枪也霎时放平,后发先至,枪尖已挑在当中一个卫戍的枪下。那卫戍正待发力,却觉手中的长枪几如活物,竟然不住扭曲起来。

长枪的枪杆是用铁木制成,硬中带韧,照理根本不可能扭曲,但此时那卫戍似乎看到自己手中的枪就和一根煮熟的面条一般,被小王子的枪一拨,便搅住了右边同伴的枪。他睁大了眼,几疑自己是在做梦,可长枪上的力量却越发大了,两根枪缠在一处后,便如活了一样,再不似一件得心应手的兵器,倒像两条绞在一起的长蛇,又向边上的长枪缠去。只不过一瞬,头一排的六个卫戍长枪竟然缠在了一处,这道看似坚不可摧的防线,竟然一刹那就化作乌有。

不可能!

这六个卫戍同时在想着。他们还沉在惊愕之中,小王子的金枪却已抽出了他们缠在一处的枪杆下,在地上一撑,人已飞身跃起,跳到了他们这些枪杆的交缠点上。六个卫戍正在奋力想要拆开,他们每人双臂都有百余斤之力,加在一起足可抬起上千斤份量,小王子也并不高大,踩在上面几乎感觉不出来,枪连沉都不沉,小王子却身轻如燕,但这一点之力,人便跃过了他们头顶。

在他们身后,还有数十个卫戍。只是这些卫戍也没想到敌人会如此快就突破最前面的六个同伴,只有几个反应特别快,挺枪上前,小王子手中金枪却已如电闪雷鸣,空中金影一现,那几个反应快的卫戍这回也反应不过来,咽喉处已各中一枪,连叫都叫不出,便已软瘫在地。

这正是交牙十二金枪术中的灵蛇缠腕。这路枪法是昔年天下第一名枪武昭的绝技,只传了小王子一人,而小王子则只传给郑司楚,当今天下,便只有这两人懂得,那些卫戍连听都不曾听过。小王子突破最前六人的封锁时所用枪法更为奇妙,但后面的人也看不到,这一枪居高临下,一枪击杀数人,却是人人看得清楚。见得这一枪,那些卫戍人人遍体生寒,无不想到:天下竟有如此枪法!

长枪号称百兵之王,在军中运用最广,十成里有九成用的都是长枪,这些卫戍更是人人用枪。卫戍身负拱卫首都之责,虽然没有经历过实战,但军中训练十分刻苦,这些卫戍更是挑选出来的好手,个个不弱,可小王子的枪术神鬼莫测,几连做梦都梦不到。他们本来还觉得敌人只有一个,己方却有百余人,实是胜之不武,但此时人人都生了惧意,仿佛敌人并不是凡人,而是天上降临的恶魔。

小王子刚从军时还很好杀,但在军中日久,杀心就渐淡,现在有二十年没和人动手,除了在无想水阁杀了一直监视自己的天机,现在还是第一次杀人。枪尖一见血,小王子也觉手中的金枪如一条从酣睡中醒来的妖兽,几要脱手飞去。他已下了必死的决心,也知道今日定是自己绝命之日,刚才突破最前面六人时还不愿杀人,现在出手却再不留情,一杀这几人,人甫一落地,手中金枪便绕着身体转了个大圈。挥枪横扫,那也只是寻常招势,但小王子的金枪扫过一圈,又已刺死了五人。他出枪快捷无伦,长枪不住绕身横扫,人又大踏步向前三步,整个人都似被一个圆圆的金环围住,当者辟易,敢上前的必然中枪毙命。这三步踏上,卫戍便又死了十几人。

周锡安逃得一命后,已遇到后面。他枪马腰刀俱失,身边手无寸铁,见那老者对上卫戍简直如同摧枯拉朽,又惊又惧,喝道:“金枪班,布坚壁阵!”

坚壁阵是步军所用的一个阵法,号称防守滴水不漏,单论防御力,比以前天水军惯用的八阵图更强。但坚壁阵对单兵要求极高,布阵的士兵必须人人都是高手,否则当中有哪个人较弱,坚壁阵便会出现致命的破绽。金枪班虽然平时骑马,但论枪术却远在卫戍之上,还在程敬唐当队长时,训练金枪班时除了马上枪术,步下便主攻坚壁阵。周锡安成为队长后,他比程敬唐更为严厉,训练也更加严格,现在金枪班都已下马,闻听队长下令,二十个金枪班踏上一步,便布成了坚壁阵。周锡安从边上一个卫戍手中抢过长枪,喝道:“金枪班,随我上前!”

坚壁阵如果再挡不住这老者,那大统制也只能落荒而逃了。周锡安本不相信会有这种事发生,可这支看似很强的卫戍竟然会不堪一击,七八十人围攻一个,敌人仍然大踏步上前,他本来坚若磐石的信心这时也似出现了裂痕。

无论如何,一定要挡住他!

就在此刻,在遥远的西北荒山中,一间石屋里,有个披着披风的人正坐在石桌前,吃着一碗麦饭。

麦饭很粗糙,这人吃得也很慢。天很冷,外面尽是白雪,石屋也已被积雪覆盖。忽然,他放下了碗。

门口,传来了沙沙的踏雪之声。脚步声在石屋门口停了下来,一个人出现在门口。

“天法师。”

门口那人在雪地里跪下来,行了一礼。这人也穿着一件带风帽的披风,整个人都掩在披风下。

“进来吧。”

那人把风帽放下了,露出一张尖嘴猴腮、奇丑无比的脸。石层里很暗,就算白天也得点着油灯。本来外面的雪光映进来,将屋里照亮大半,但现在这人站在门口,将雪光也掩去了大半,屋里更暗了。

“天子谷里一切正常。第二台运行良好,下一个马上就要出生了。”

天法师沉默了一下,又慢慢道:“那么,马上就要有四十个了。”

“是。”

天法师又沉默了一下。他们这个种族,虽然寿命很长,但终究也有尽时。这几年天法师越来越觉得自己精力衰竭,再不能和以往一样东奔西走了,因此长年住在这个荒无人烟的荒山里,很少外出。山中的天子谷,已是他们这种族延续的最后希望,虽然只有四十个,但有四十个就有四百,四千,四万,直到有一天统治整个世界。

“天法师,”门口那人见天法师一直不说话,又低低说了起来,“今天会是南武的最后一天了吧?”

“是。”天法师看了看头顶。头顶只是厚厚的石壁,黑暗中他的眼睛却在放光,仿佛能透过石头看到极远的地方。“这个人一死,人类的世界又将乱成一片,我们的把握更大一些。”

门口那人没有说话。天法师在他们这种族里有着至高无尚的威信,正是在天法师的策划下,他们这一族终于看到复兴的曙光,可是他也清楚地记得,这句话天法师曾经说过。当时天法师觉得掌握了南武,人类已经陷入万劫不复的血海,而他们这一族将会高高在上,最终消灭所有人类,成为世界的主宰。只是这个预言落空了,天法师自己都险些没能逃脱南武的追杀,直到现在,仍在天子谷苟延残喘。事实证明,天法师并不是样样都是对的。

也许,海老说的才是康庄大道。如果能够和人类达成谅解,岂不是更好?可是这句话他不敢说。海老早就死了,他也知道海老实是被天法师逼死的。天法师说南武这人刚愎自用,一意孤行,可他觉得,这八个字用在天法师身上一样十分贴切。可是要和海老一样公然反对天法师的意见,他也不敢。他只是道:“那个小王子,真的有这么强的本领?”

天法师没有说话。石屋中,沉默在渐渐黏稠。正当他感到几乎窒息的时候,天法师的声音响了起来:“小王子确实是人类中的杰出之士,但他肯定杀不了南武,就如同薛庭轩,他也杀不了南武。但南武,今天肯定也将结束他的一生。”

他没有说话。天法师在经历了一次惨败之后,痛定思痛,现在所做的决策,几乎件件都成功了。中原和西原的战争,给双方都造成了极大的损失,也给他们带来了更大的空间。他又沉默了半晌,低声道:“对了,天法师,北斗和我们失去了联系。”

“看来他仍然选择了薛庭轩啊。”天法师的声音很平静。北斗这个人,是他们透过狄复组联系上的,在天法师心目中,这个人是不可能成为自己亲信的,那他的利用价值也已结束了。“薛庭轩呢?他应该已经败退了。”

“刚收到的密报,他全军还在西靖城下,但已粮草断绝,士气渐低,败退应该就是这两天了。”

薛庭轩,是天法师撼动南武统治的第一步棋。这步棋走到现在,也已成了残局。不论是生是死,西原又回到了最初与中原隔绝的状态之中,只是比以前更加动荡,也让天子谷更加安全了。人类是一种奇异的种族,具有无比的侵略性,可同族之间又会死斗不休,明明素不相识,却似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正因为看到了这一点,天法师便下定决心,绝对不能与人类联合,这个肮脏的种族甚至比当初的蛇人族更不可靠,必须彻底消灭。他道:“无论他是生是死,与我们都无关了。从现在起,只要战争再持续十年,人类起码会减少一半,那时也是我们真正崛起的一天。”

崛起么?门口那人突然有点想笑,却也有点茫然。天法师的目标很远大,但也太大了,实在让他看不到成功的一天。可是,天法师的策略,分明又确实一步步地实现。十年并不长,天子谷现在马上要有四十个下一代,十年后,应该就会有一万以上的族人了。到了那时,说不定真的会看到曙光。他伏下身,又行了一礼:“天法师明鉴。”

在他们谈论的地方再向东北千余里,便是西靖城。时值严冬,西靖城下的草地已是一片肃杀荒凉,只有片片积雪,但积雪下也有早茁的草芽在萌发,给大地带来了几分生机。只是这份生机,现在几乎已被鲜血浇灭了。

血在流淌,大地如同张开了无数张小口,不住将鲜血吸进去,等到开春,长出来的草叶都会是红色的吧?薛庭轩想着,不由看了看巍峨的西靖城。

西边,是莽莽流沙,脚下的土地才是故乡。只是这故乡很快就要成为一个永远无法再做的梦了。薛庭轩率领着五万胡汉混合军已在西靖城下强攻十余天,粮草将尽,西靖城依然岿然不动。而昌都省全省坚壁清野,连零星村落也疏散殆尽,士兵已快要罗雀而食,就在月余前还势如破竹,不可一世的这支强兵,陷入了难以克服的困境。最糟的是本来已经要到的西原补给队失期不至,更给西原军一个致命的打击,本来高昂的士气,几乎在一瞬间就丧失已尽。

如果再斗下去,昌都军若开城突击,西原军将会彻底崩坏。薛庭轩心如火焚,连发斥候去探听补给队怎么还不来,但斥候带来的是北斗,传到的消息更让他绝望。

补给队按他的命令,准时出发了,带来的粮草也足够西原远征军数月之用。可是这支补给队还没到流沙,便遭到了仆固部的截击。因为精锐都已带了出来,护送补给队的军队相当弱,仆固部却是倾巢而出,结果补给队全军覆灭,粮草尽归仆固部所得。

听到这个消息,薛庭轩当时就觉胸口一闷。当着众将他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强忍着,低声道:“庄兄,这消息你还没告诉别人吧?”

北斗道:“没有。薛帅,看来,这一次东征……”

彻底结束了。北斗并没有说完,薛庭轩在心里已经补全了他的话。薛庭轩还记得贺兰如玉这个人。这个仆固部年轻的台吉以前对自己一直俯首贴耳,言听计从,而无二话,自己要他发一万五千援军,他也毫不犹豫就发了出来。他已是西原的天可汗,儿子是阿史那部定义可汗,仆固部则早就表示归顺,他只觉在西原自己已成为说一不二的人,这信心本来就如同巨石,现在才发现那不是巨石,而是一个水泡而已。他道:“庄兄,进帐再说。”

北斗跟着他走进内帐。一进内帐,薛庭轩便是一个踉跄,“哇”一声,胸口郁积的血全喷了出来,吐了一地。北斗大吃一惊,扶住他低声道:“薛帅!薛帅!”

薛庭轩吐了口血,只觉胸口那股憋闷稍稍好了些。他坐了下来,挥了挥手,低低道:“庄兄,马上传五德营统领过来。”

现在还在攻城,城上城下正是杀声一片。只是西靖城在战无不胜的五德营众眼里,也越来越高大,越来越难以逾越。听得元帅急召,五德营的五统领都吃了一惊,火急赶过来。一进帐,刘斩便道:“薛帅……”话刚一出口,已见地上一摊鲜血,他吓了一跳,叫道:“薛帅,你怎么了?”

薛庭轩道:“刘斩,低声。庄兄,你马上把此事说给五位将军听。”

北斗低低说了贺兰如玉截住补给队的事,一听这话,五统领全部如同冰水浇头,全部呆住了。粮草是军中命脉,粮草断绝,一切都无济于事。董长寿一等北斗说完便道:“薛帅,现在该怎么办?”

打下西靖城,越来越渺茫,而且一旦全军绝粮,这支败军就算无人追击,想回西原也难比登天了。薛庭轩看了看北斗,低声道:“庄兄,大统制之命,可是也要结束了?”

北斗没有说话。虽然他从狄复组得到的消息是狄复组正在策划对大统制的第二次刺杀,可能不能成功,他真没有把握。何况就算大统制真的死了,消息传到西靖城,能动摇西靖城多少军心也不可而知。再打下去,就只剩破城才能让西原军活下去,只是这个可能性太低了,他实在不敢说。半晌,他道:“薛帅,远水救不了近火……”

薛庭轩没有说话。大统制被刺,是他最后一线希望,可是北斗说的没错,远水救不了近火,就算大统制真的遇刺身亡,西原军多半支撑不到消息传来的一天,更何况谁也不敢说昌都军一得知大统制身死就会开城投降。

太急了。薛庭轩想着。当初他和司徒郁商量过,觉得楚都城起码要经营二十年以上,方能有反攻中原之力,所以郑昭来楚都城时,司徒郁并不赞同与南军联手。可是一直以来的顺利,让自己冲昏了头脑,只觉凭一己之力便可挽狂澜于既倒。事实却证明了,在狂澜面前,谁也无法挽回,只会被席卷而去。

坚持下去,还是趁现在尚存战力,及时撤退?薛庭轩在这一刻倒想起了当初中原三上将远征之事。自己面临的局面,正与当初的三上将一般无二。劳师远征,兵粮断绝,处境甚至比那时的三上将更为险恶。只是大好局面转瞬间就变成不堪收拾,又让他如此不甘。内帐中,谁也不说话,人人都知道薛庭轩说出话将决定所有人的生死。退,还有一线生机,坚持,却是死无全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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