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苏州街头。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
杨丰感慨着。
狄更斯对法国那个波澜壮阔时代的描述倒是很适合现在的苏州。
这里有最繁荣的经济……
甚至比应天更繁荣。
应天因为他的经济政策尤其是税收原因导致外地资本并不喜欢那里毕竟雇佣工人的成本太高不过更重要原因其实是他取缔了秦淮佳丽们而且原本的豪门勋贵们基本上完蛋也没有了奢侈生活的消费者。
六朝金粉一朝被他的铁拳打撒了。
纸迷金醉最终免不了繁华落尽一切都成过眼烟云。
虽然平民阶层也因为他的改革而崛起但平民阶层的消费倾向肯定不能养活过去的顶级奢侈品市场。
平民的确喜欢听戏喜欢下馆子喜欢时髦的衣服……
但要他们养佳丽吃一席百羊的宴席甚至买宝石这些肯定不行超出他们的消费能力他们也就吃个咸水鸭买个金银首饰所以这时候应天的繁荣是平民化的繁荣。
和过去只有少数顶层阶级享受的纸迷金醉式繁荣不一样。
就连秦淮河上的画舫都不得不改成流动戏台每天在城内河道游荡给那些市民唱他们喜欢的这样还能赚的多些一些无法适应新时代的就免不了离开应天而扬州也没有她们的市场。盐商们如今虽然依旧存在但因为那些地方民兵旅也可以直接参与盐业贸易所以目前已经大不如前不是说过不下去而是盐业的暴利基本上结束了。
地方是民兵化组织缺盐了不需要找盐商买直接去应天领了盐引然后运输粮食到盐场换就行。
至少红巾军控制区已经不需要盐商了。
甚至就连其他商业也受影响因为民兵旅内部可以互通有无。
他们之间正在形成一个新的商业体系。
而盐商现在只是向弘光朝控制区销售但也要面对川盐和河东盐甚至长芦盐的竞争。
过去的盐是分区销售盐引是指定区域的但现在因为朝廷崩溃完全没有了这种限制谁爱往哪里卖就往哪里卖。
竞争必然激烈。
总之盐商日子过的大不如前。
这种情况下离开应天的佳丽们那些过去依附豪门的奢侈品商人现在全都已经跑到苏州来了正好因为现在那些士绅消费能力暴涨她们在这里又找回了过去。如今的苏州城内画舫云集佳丽如云俨然当年秦淮盛景虽然多了也内卷严重但好在市场也巨大一座座士绅园林一架架转动的水轮间一艘艘画舫里面丝竹阵阵。
简直一座不夜城。
当然路边那些蜷缩屋檐下的乞丐就是另一副画面了。
作为这时候最大的工业中心在这个土地兼并严重为了种植经济作物已经到棉吃人的地方流民必然充斥整个城市。
毕竟他们想去红巾军控制区也去不了各处关卡都是巡逻队太湖上同样也是排桨船在巡逻就连过往商人除非有乡贤或耆老做的保书否则都不准带着本地口音的雇员。毕竟这些涌入城市的流民代表着工人数量充足大老爷们的工钱可以继续降低同样他们那微薄的工钱也要从大老爷那里买米。
大老爷们的快乐可以重复。
可一旦流民数量减少劳动力不足他们就只能以更高的工钱雇佣工人。
在这个初级工业化的时代绝大多数工作都是手工虽然也开始出现一些更高效的新发明比如水力机械越来越多但终究还是手工业为主对于那些工厂主们来说他们要的是最廉价的劳动力。
至于多余的劳动力找不到工作?
那就只能要饭续命了。
但来的流民实在太多这样的情况其实是普遍的甚至还有些干脆就是拖家带口他们一个个裹着破草席蜷缩在石板上目光呆滞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灯红酒绿。
繁华与他们无缘。
他们只是这繁华盛世的看客。
前面一顶轿子在街上走过乞丐们蜂拥而上。
然后轿子旁边的家奴抡着棍子驱赶。
不过里面的大老爷还是发善心。
毕竟乞丐们太多为了不耽误时间家奴扔出了些铜钱但这下子却引来更多乞丐一个家奴赶紧吹饷脖子上挂的狗哨然后附近巡逻的民团恍如听到召唤的狗一样匆忙赶到直接抡着枪托驱赶甚至还开枪驱散。伴随枪声乞丐们惊恐四散几个跑慢了的被砸的惨叫不断一瘸一拐的继续逃跑而驱散这些家伙的民团士兵们卑躬屈膝地向轿子里的大老爷献媚着。
后者面无表情的冷哼一声……
“刁民!”
然后轿子继续向前。
旁边河水中一具浮尸飘浮着画舫上船工见惯不惊的喊着。
那些民团赶紧过去他们熟练的拿着钩子就像光头佬时代某照片里的那个收小孩死尸的人一样淡定的把浮尸拖出看身上穿着和瘦骨嶙峋的程度就知道这是个在穷困潦倒中绝望寻死的。而画舫的窗子打开两个身穿丝绸的年轻士子摇着折扇看着身旁的佳丽国色天香背后是满桌佳肴他们就那么看着这场面。
民团军官问了问手下确认今天没有报失踪人口的随即就冲着那些乞丐喊了一声几个强壮些的争抢上前军官让其中两个抬走。
不远处有大善人们开的慈善机构可以处理这个。
无非一把火而已。
像这种饿殍什么时候都不稀罕。
烧完找个坛子装着往外面乱葬岗挖个坑一埋又一个为大老爷的好日子烧成灰的回归了大地。
没人会关心他是谁他为什么死在河里他还有没有亲人。
大家都很忙不会为一具浮尸浪费时间。
要知道这座城市最多时候一晚上钩出上百具这样的在一座人口超过两百万的巨大城市里纵然官府也没兴趣关心这种没有价值的东西官老爷们都忙着伺候大老爷们大老爷才是他们的衣食父母耆老们才是他们的活祖宗。
像这样的饿殍……
他们为什么不去吃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