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虎漫画小说

繁体版 简体版
虎虎漫画小说 > 科幻灵异 > 女县长最新章节 > 第七章 沉重的空 气

第七章 沉重的空 气 免费阅读

再往下谈,林雅雯才知道,类似问题早就在流管处内部传了,有人还把检举信写到省里,水利厅怕影响流管处的改革,才将此事压着,没想,陈根发他们又将此事捅了出来。

“这是根***啊,我怕……”乔仁山忧心忡忡道。

林雅雯无言,看来,她对流管处的事,知道的真是太少,如此混乱的管理,如此没有监督没有制约的财务管理,怕也只有流管处才有。据乔仁山说,流管处的账都是分开记的,有些内部收入,从来不记账,当年的票据当年就销毁。而且,内部调拨单是洪光大的开发公司搞的,算是他的特权。林雅雯终于明白,乔仁山的慌张从何而来。

“林县长,帮我做做思想工作吧,别让老陈他们再捅这一块了。”乔仁山说到最后,近乎是在求林雅雯了。林雅雯尽管很理解他,但让她当这个说客,她做不到。

林雅雯最终还是没向乔仁山打听郑奉时,她想,如果郑奉时真有问题,会有人找他的,这么大的黑洞,想瞒过去,不可能!再者,跟乔仁山谈过之后,她心里又多了一种想法,郑奉时如此做,说不定是掌握了什么,或者,他提前预知了什么?

不管怎样,她的心情比来时好了许多,感觉不那么后怕了。从乔仁山办公室出来,她想四处走走,顺便查看一下南湖的庄稼,农业的事,什么时候都是重头戏,就在她踏上南湖的一瞬,眼里突然闪进一个人,陈言。

这段时间,陈言一直在这一带活动,像个幽灵,不时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八老汉围攻冯桥那一天,他就在八道沙,跟朱世帮在一起。当时朱世帮要出面制止八老汉,被他拦住了。“这种事儿,该闹就得闹,不闹,沙湖的问题不会有人重视。”他说。事后证明,他还是把问题看得太简单,八老汉不仅没闹来一点好处,反把上电视上报纸的大好机会给闹掉了。陈言不无惋惜。

陈言眼下在一家网站当编辑,还兼着几个论坛的版主,他对传统媒体越来越失望,他要用自己的眼睛,还有心灵,去发现藏在角角落落的新闻,尤其是传统媒体记者不愿意或是不敢去碰的角落。他给这些新闻起了个名:民间立场。目前他在博客里已贴出几篇宣言,他想用独特的方式发出自己的声音,开辟一条从未有过的新闻通道。尽管一切刚刚开始,但他信心十足。

陈言也看见了林雅雯,笑着走过来,跟林雅雯打招呼。林雅雯伸出手,她发现陈言气色很好,跟上次南湖事件时相比,陈言多了几份自信,少了些毛躁。

“县长一个人转,很难得啊。”陈言笑道。

“是很难得。”林雅雯由衷地说,这也是她刚才蓦然间生出的想法。来沙湖县两年多,她还从没这么自在地一个人走过,走到哪,都是前呼后拥,都是脚步由不得自己。今天这样走走,感觉真好。

“大记者又发现什么了?”林雅雯见陈言手提照相机,肩上还挎着摄像机,全副武装的样子,就想陈言一定是风闻到了什么。

“大新闻,真的是大新闻。”陈言的声音略带着夸张,似乎有意要让林雅雯知道,他目前还是记者,并没因晚报辞退而丢弃这份使命。林雅雯也猜到了他的心思,笑道:“怎么,还在耿耿于怀?”

“哪啊,早忘了。不过我还得感谢你,你批评得对,记者如果把自己太当回事,是看不到新闻的。”

“哦?”林雅雯扬起目光,“这话倒有点新鲜,说说看,你现在看到啥新闻了?”

“你跟我来。”陈言今天兴致很高,他拉着林雅雯,朝湖边的堤坝上走去。这堤坝还是很早以前留下的,大约是晚清年间吧,据说那时南湖汪洋一片,水草繁茂,鸭鹅成群,湖边居民怕湖水淹没庄稼,筑起了这道堤。如今虽说湖干了,堤坝却还完整地保留着。

两人来到堤坝上,陈言指着远处的林子说:“林县你看,如果把南北二湖封闭起来,就跟封山育林那样,不让人进出,不让羊群出没,就算不再提倡种草种树,怕是用不了十年,这儿一定会水肥草美。”

陈言的声音感染了林雅雯,望着远处绿油油的杨树,还有大片大片的沙枣林、红柳丛,以及梭梭、毛刺等,心血跟着沸腾。陈言说得没错,这儿要是真学山区封山育林那样,制定硬政策,把所有踩踏的脚步阻止住,没准绿色真就能连成片。绿色中间那刺眼的断裂带,其实就是人类活动的结果。

“你这个主意好,怎么想出来的?”林雅雯一时激动,感觉陈言不经意间说出了一个妙点子。

陈言呵呵一笑:“瞎想的呗,在湖里走来走去,每次都要踩断不少小树枝,你说,我们到底是在护林还是在毁林?”

林雅雯没回答,她的目光仍然被茫茫的湖区牵着,南北二湖,曾是沙乡人的生命之湖,沙湖两个字,正是因此而来。但随着沙乡发展的脚步,这绿,这水,却在一天天消失,想来,这也是一个绝妙的讽刺。人类越是想改变自然,自然却越是恶作剧地报复人类。她来沙湖县两年,年年喊种树,年年喊保护生态,结果呢,脚下的土地,比两年前又干旱许多,绿色也比两年前少了许多,再这么下去,怕是这一片绿,就会被身后茫茫的黄沙吞噬。

有时候最笨的办法,或许就是最管用的办法。把人撤出去,真是比啥办法都管用。

“人呢,人往哪去?”激动了一会,她又回到了现实中。

“该往哪去到哪去。”陈言正拿着摄像机,拍摄从远处慢悠悠走来的一群羊。不用猜,那羊一定是七十二的。

陈言顺口甩出的一句话,又让林雅雯怔想半天。哪是该去的地方?南北二湖有四个乡十九个村委员近十万口人,往哪去?这样大的工程,哪是她一个县长做得了主的!

“走啊,还愣着做什么?”陈言已到了远处,见林雅雯还傻站在堤坝上,放声喊。林雅雯这才醒过神,知道自己不该做这种梦。到了跟前,陈言笑道:“随口说说,你还当真了?”

“不是我当真,是这个建议真有价值。”林雅雯认真地说。

“有价值的东西太多,实用的却太少。你是县长,不能跟我一个思路,你得首先考虑实用。”陈言说着,又举起照相机,抓拍天上的白云。七月的沙漠,天高云更高,望一眼都能把人的心扯起来。

这一天,陈言跟林雅雯两个原本有可能成为冤家的人,在沙漠里转得很快乐。这得归功于陈言。自从离开晚报社,自从成了一名失业者,陈言的心境,发生了巨大变化。一番艰难抉择后,他终于从低谷中走出,开始笑对人生。受他的鼓舞,林雅雯的心情也变得透明,不再沉重,不再压抑,一种快乐感染着她,激悦着她,这快乐是办公室里体验不到的,也是平时很少能拥有的,她有种身心彻底放开的畅快感。不知不觉间,两人已走出很远,夕阳将大漠染得一派绚丽,庄户人家的屋顶升起袅袅炊烟时,两人往回走。

经过一片盐碱地时,陈言忽然说:“有人托我问候你呢。”

“谁?”

“你猜猜。”一路交谈下来,陈言已完全没了拘谨,老朋友似的,他也没想到能跟林雅雯聊得如此自然。这阵儿,忽然记起一个人,心想咋把这事给忘了?

“我猜不到。”林雅雯也早已没了县长的架子,跟大姐姐一样亲切自然。

“你的老同学,老朋友。”陈言道。

“他?”林雅雯疑惑地问了一声。陈言朗声一笑,点了下头。林雅雯的步子就止住了,怔在那儿,怎么可能呢,他不是……

“他在哪?”怔了一会,林雅雯追上陈言,急切地问。

“几天前我在青土湖遇见他,跟他聊了一下午。”陈言表情诡秘,语气也神神乎乎,“没想到吧?”他又说。

“不可能!”林雅雯像是被老鼠咬了一口,尖噪噪地叫了一声,她认为陈言在撒谎。

陈言停下脚步,望住林雅雯,极为认真地说:“真的,我也没想到能遇见他,他跟以前大不一样,伤感,迷茫,一个人徘徊在湖里。”

“这……这怎么可能?”林雅雯还是认定郑奉时去了外面,一时转不过这个弯,但是陈言的话她又不能不信,陈言没必要跟她撒谎。

“你跟他聊什么了?”她问。

“我们聊得很多,我的前半生,他的前半生,加起来,就是非常坎坷非常有意义的一生。”陈言又在抒情了,林雅雯的心,却因了郑奉时的突然出现,变得迷惘。他在湖里,他居然在湖里!她听见自己的心在使劲叫唤。

“其实,他对流管处,是很有感情的。”陈言的声音也变得迷茫,“只是可惜了,像他这样的人,到哪儿也不会讨人喜欢。”

“为什么?”林雅雯下意识地问。

“典型的死脑筋,不开窍,或者叫不识时务。”

“哦。”林雅雯叹口气,将目光从远处收回,认真听陈言往下讲。

“流管处会出大问题的,等着吧,也许就在今天,或者明天。”陈言的口气变得玩世不恭起来,林雅雯又看到了以前那个陈言,愤世嫉俗,自命不凡,还有小文人的自以为是。

“这话怎讲?”她试探着问过去一句,她想陈言可能听到了什么。

“感觉,你相信感觉么?”陈言突然问她,林雅雯有点泄气,她想听的,是郑奉时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一个能干事的人被他们撵走了,一个很有前途的单位被他们挖空了,千疮百孔,现在的流管处,真是千疮百孔。要相信,纸里面最终是包不住火的,没有什么力量能把火山压制住。”陈言的话近乎疯人疯语,林雅雯的心,却随着这些话沉下去,越来越沉。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陈言越说越离谱,林雅雯只好拿话打断他。

“不,你能听懂,其实你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

“结局,所有人的结局。”

这个疯子!

后来,林雅雯还是忍不住问起郑奉时来,陈言笑道:“他走了,去了新疆。”

“胡言乱语。”林雅雯不满道。

“真的,我送他上的车。临别前他跟我说,如果见到你,让我带给你一句话。”

“什么话?”

“离开沙湖县,回你的省上去。”

这天临分手时,陈言又说出一个更为震惊的事实:郑奉时早就离婚了!

“你想不到,我也想不到,怕是全流管处,没一个人想到。他跟谢婉音,早就分了手,只不过他把一切都藏在心里,没跟任何人提起。他这次去,是为了谢婉音。”陈言的声音低下去,低得近乎听不到。

“谢婉音要做手术,乳腺癌。”

4

夜半的时候,林雅雯再次收到几条短信,打开一看,是一首词,因为长,一次发不了,分三次发了过来。

亭亭野菊

一丝孤傲

曾向秋风争秀

浮云来去叹虚空

亦闲看

露荷斜柳

乐天知命

经霜芳蕊

佳韵松竹是友

风流未误伴婵娟

蟹肥处

清香分酒

这次不用再猜,以后再也不用猜了,林雅雯闭上眼,就能看到那张面孔,那可是大学时代公认的美人啊,校花,多少男生梦中思念的对象。想不到,郑奉时竟跟她离了,更想不到,当初那么心高气盛,目空一切的谢婉音,竟……

竟患了癌症!

林雅雯的眼里,忽然浸了泪。她已无法用心去读,谢婉音写了什么,望着手机屏幕上那一行行模糊的字,她的心湿了,往事奔腾出来,顷刻间,淹没了她的夜晚。

谢婉音跟林雅雯不在同一个系,大学时代的谢婉音读的是林业经济管理,她在学校相当活跃,凭借艺术方面的天赋,大二时已成为引人注目的人物。林雅雯至今还记得,谢婉音跳新**舞时礼堂里鸦雀无声的情景,能容纳两千人的礼堂,常常是谢婉音为他们展示新疆民族风情的地方,她用自己的舞蹈还有一颗纯粹的心灵,带给他们对神秘新疆的无限向往。

谢婉音的父亲是农垦兵团农二师三团团长,母亲生在南国,是最后一批进疆女兵,谢婉音在琴声和葡萄的芬芳中长大,辽阔的疆域给了她太多灵感,天山、草原、大漠戈壁,无不在她身上打下烙印。二十多岁的谢婉音不仅才貌出众,组织和交际能力也非同寻常。大学时代的林雅雯尽管也很出色,跟谢婉音一比,就失色多了。这也是同样出众的郑奉时为什么常常把目光投向谢婉音的原因之一。

大学时代的他们并没产生什么,兴许是谢婉音太过显眼,郑奉时并没敢追求她,到了后来,彼此走上工作岗位后,相隔两地的郑奉时和谢婉音猛然爆发了爱情,等林雅雯闻知消息时,两人已相拥着走进婚姻的殿堂。林雅雯记得,得知他们结婚的那一天,她是哭过的,泪水湿了一地。她感觉爱情在那一个季节突然枯萎,再也开不出娇艳的花。

郑奉时跟谢婉音有过一个女儿,据陈言说,孩子在两岁时夭折了。具体怎么夭折的,陈言没讲,可能郑奉时也没跟他讲,毕竟那是很残酷的记忆,林雅雯能想象出郑奉时心里的痛。陈言只说,孩子的夭折对他们打击很大,婚姻开始走下坡路,加上谢婉音死活不肯离开新疆,郑奉时又调不过去,长期两地分居,加速了婚姻的死亡。

对这些,林雅雯不感兴趣,她也没让陈言多讲。婚姻如同一棵树,需要两个人的雨露和阳光共同滋润共同照耀,缺了任何一种营养,这树都会枯萎、凋谢直到死亡。林雅雯自己的婚姻也还一塌糊涂呢,哪有资格对别人的婚姻评头论足?

震撼林雅雯的,是谢婉音的病,还有她未来的人生。婚姻错了可以从头再来,生命却只有一次。坐在墨黑的夜里,林雅雯止不住地一次次为谢婉音发出嗟叹,发出惋惜,还有……她在想,谢婉音为什么要发给她这么多短信,难道她已察觉出,自己对郑奉时还抱着一份不死的心?

林雅雯吓了一跳,不死的心,她有么?

飞机上那张面孔哗就闪现出来,那个时候她为什么不打招呼,她是认出她了的呀!

时光如梭,时光如梦,时光把一切都冲走了,又把一切都留下。

林雅雯再次哭了。

由于发现巨大的财务黑洞,陈根发和刘副厂长拒不按工作组议定的程序,将预制厂移交给付石垒,水泥厂王正明也站了出来,带着五十多号工人,临时成立一个维权小组,要清算水泥厂债权债务。已经平静下去的流管处再起波澜,移交工作陷入僵局。

这一天,已经返回省城的水利厅长曾庆安再次来到流管处,跟陈根发他们耐心谈了三个小时,不见效果,曾庆安一激动,冲付石垒跟乔仁山说:“厂子今天就交,交不下去也得交。如果有人阻拦,就采取强硬措施,出了问题我负责。”曾庆安这句话本来是有意说给陈根发听的,一个已经被免去职务的小厂长,居然对厅长的话充耳不闻,曾庆安对陈根发,就不只是失望了。他想陈根发今天要是真敢起哄,就让派出所把人带走,这一次,曾庆安不敢不强硬了。再不强硬,流管处这团火,就会烧起来,越烧越大,那么……

谁知曾庆安刚一发话,洪光大便跳将出来,这段时间,洪光大过得太寂寞。上次被工人围攻,若不是冯桥在电话里将他骂个狗血喷头,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如今冯桥已走,洪光大巴不得借这机会,出口恶气。

洪光大带着开发公司几十号人,跟在付石垒他们后面,很有气势地来到预制厂,说是帮工作组清点财产。结果刚一进大门,就让工人们锁在了厂内。小候子指挥着工人,将大门朝里锁上,不让陈根发他们进来,他站在厂区中央的花园墙上,冲工人们喊:“同胞们,受苦受难的弟兄们,我们辛辛苦苦挣下的厂子,今天就要被别人拿走,往后,我们就会成为无家可归的失业者,这种事,我们能答应么?”

“不能!”

“坚决不能!”

小候子话刚落地,工人们愤怒的声音便响起来。付石垒刚说了句:“大家不要吵,我们是依法前来接管厂子,请大家安静!”就有工人冲他恶狠狠地骂:“你算老几,哪儿的老鼠不钻哪儿的洞,乱跑来偷啥食?”

付石垒一看场面,不敢再讲了,黑着脸,缩在了人后。乔仁山啥也没讲,工人们乱哄哄的吵嚷声中,他耐着性子,蹲在花园下,抽烟。

洪光大正要耍威风,电话忽然响了,一看号码,脸色不由得一变。接完电话,洪光大的威风也没了,垂头丧气地缩在一边,后悔自己带了人来。

局面僵持着,工人们分三层,将付石垒他们围在里面。厂门外,陈根发和刘副厂长身边,也聚集了不少工人。就在付石垒考虑着要不要将情况向上反映时,大门外一阵骚乱,王正明带着水泥厂的工人,打着巨大的横幅,上书“严查腐败分子,追讨流失款,还我血汗钱!”的黑字,朝预制厂这边走来。

林雅雯的手机眼看要打烂了,上午十点到现在,手机就响个不停,先是祁茂林,连着打了几次,接着,方方面面的电话就都来了。这一天的林雅雯出奇的冷静,她决计一个电话也不接,就让手机在那儿响。她知道这些人要跟她说什么,无非就是让她赶到流管处,帮付石垒做工人们的工作。这工作是她做的么,工人们的情绪是她能稳定了的么?

之前她已把态度跟祁茂林表达清楚,能正常移交,县上就接管,移交不了,让流管处自己想办法。祁茂林不同意她的观点,说,移交是省上定了的,不能想推翻就推翻,无论如何,县上要帮流管处,把矛盾化解在最小范围内。

爱帮你们自己去帮吧,我帮不了!林雅雯赌气似的,将自己关在办公室,华蓉蓉叫了她无数次,她屁股搁在椅子上,就是不动。

但在心里,她却比谁都急。她知道,陈根发这样做,一定是又查出了什么,别看陈根发文化程度不高,对预制厂的账,他却记得一清二楚。哪一年加工了什么,替哪家单位加工的,他记得一清二楚。就连当时拉货的人,什么车拉走的,他也在一个本子上记着。能把预制厂几年前的呆死烂账查出来,说明陈根发是一个有心计的人,或者,陈根发早就觉察到有人借管理上的漏洞做文章,暗中记了小账。不管怎么,这事是个**,弄不好,要炸翻一片人。林雅雯并不是害怕有人被炸翻,她是担心陈根发,陈根发如此不识时务,会不会招来别的麻烦?

洪光大可是啥事都做得出来啊。

这一天祁茂林不在县上,两天前他去了省城,说是到省财政厅催问一下支农款的事。林雅雯知道祁茂林在说谎,支农款的事不用祁茂林操心,该跑的路子她都跑到了,钱马上就到账,这笔款该怎么花,她都想好了,她想把这笔款全部用到北湖,把北湖遗留问题解决清。还是孙涛书记说得对,千万不能让北湖也跟着起事,仅一个南湖,就闹得全省不安,如果北湖起了连带反应,怕是会惊动中央。

自从冯桥来过南湖后,祁茂林的态度变了,本来他已淡出,不大爱管事了。八老汉跟流管处工人一闹,祁茂林又变得活跃。林雅雯断定,这跟冯桥的态度有关,冯桥临回省城前,单独找过祁茂林,谈了两个多小时,具体内容不得而知。孙涛书记在跟她的谈话中,也透露出一个意思,原定让祁茂林退下来,看来时机还不成熟。

“让他再发挥一下余热吧,沙湖县离了他这头老黄牛,还真怕是不行。”孙涛书记这么说。林雅雯并不是急着想让祁茂林退位,对接替县委书记,她本来就没想过,都是别人的揣测,或者是孙涛书记一厢情愿,现在,她就更不能想了,这个县长能干到哪一天,她还犯疑惑呢。

她想,祁茂林一定是去找他的妻侄——原流管处财务科长。两年前,他被调到水利厅下属的水科所,担任副所长。这个人的升迁,怕是跟那些不明去向的货款有很大关系。如今东窗事发,祁茂林究竟会采取怎样的态度?

想想,祁茂林也是难啊,一个小候子就弄得他很被动,如今又多出个妻侄,他算是被这些关系害苦了。

下午三点四十分,林雅雯得知,祁茂林紧急从省城返回,抄近道去了南湖。可能是她一天不接电话,祁茂林这次没跟她打招呼,消息还是强光景送来的。强光景说,县委那边炸了锅,干部们议论纷纷,说啥的都有。

“林县长,祁书记不会搅进去吧?”强光景无不担忧地问。

“乱弹琴,这跟祁书记有什么关系!”

林雅雯随后叮嘱强光景,要他也赶往南湖,配合工作组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强光景犹豫道:“这种时候,我去合适不?”

“你是宣传部长,保证全县的稳定就是你的工作,你说合适不?”

强光景还要说什么,林雅雯摆摆手道:“我知道你怎么想,去吧,要保护好祁书记的安全。”

强光景嗯了一声,他终于知道,林雅雯拒绝出面,并不是华蓉蓉她们说的那样,是想看祁书记的笑话。她可能真是有啥不便出面的缘由。他愉快地接受了任务,紧着往南湖去了。

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直到睡觉,林雅雯也没接到孙涛书记的电话。强光景判断得没错,林雅雯这一天坚持不接电话,是因为这些电话她不能接,她在等孙涛书记的指示,事关重大,她现在真是不敢擅自行动。

在复杂的形势面前,林雅雯慢慢变得沉稳了。

第二天上午十点,林雅雯正打算离开县城,往家赶。周启明来电话说,萌萌打算回来,她在广州的店关门了,开了一个多月,居然连生活费也挣不到。那个叫马悦的小子,跟着一帮人在歌厅唱歌,变得不像样子了,萌萌终于对他失望。

林雅雯心想这是好事,证明萌萌在失败面前终于醒悟了。她问周启明,萌萌怎么回来,坐飞机还是坐火车?周启明说他也不知道,萌萌只说是回来,没讲这么具体。林雅雯心里忍不住就又冒出死人两个字。她说:“你这个当爸的,真是服你了。她现在听你的,你赶快问问,她到底啥时回,问清楚了再告诉我。”过了一会,周启明打来电话,说萌萌不让他操心,她自己有办法。

“她一个孩子,能有什么办法?马鸣呢,不是他鼓动着让孩子们在广州开店么,总不至于让萌萌一个人回来吧?”周启明说:“马鸣早就回来了,他在河西市的商铺让老婆抢了,他回来打官司。”林雅雯便一刻也坐不住了,电话里跟周启明无法说清,打萌萌的手机,萌萌又不接,死孩子,现在居然啥事也不跟她这个当母亲的说!

车子刚上路,孙涛书记的电话来了,让她立刻赶到市里,说陈根发他们在他办公室。林雅雯没敢犹豫,掉头就往市里赶,等到了孙涛书记那儿,就见陈根发、老刘还有王正明几个码字儿一般码在沙发上。

“怎么回事?”林雅雯进门就问。

“你问他们!”孙涛书记态度很不友好,他已跟他们费了大半天口舌。

“老陈,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林雅雯转向陈根发。

“我们也是没办法,明明账上有问题,却偏要让我们交,我们怕……”

“怕什么?”

“厂子一交,这些账就越发成了死账,再也没人查没人管了。”陈根发熬着一双黑眼圈,另外几个人,眼里也充满血丝,这些天他们压根就没睡觉。

“那你们找孙书记能解决啥问题,流管处不归市上管,这点你们不是不知道。”

“我们是想让孙书记向上面反映一下,移交的事先缓缓,这账,真是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孙涛书记忽然接话道。

“单是我们两家,就有两千六百万货款不明去向,这还不算问题?”

“你们查流管处的账了吗?流管处是大一统的管理,产品由处里调配,货款由处里统一收回,你们小厂收不到款,不等于流管处也没收到。跟你们解释了多少遍,为什么听不进去!”

“孙书记,不是这样的。那些预制件那些预制件些些让人暗中给到了别处,流管处账上肯定也没这些钱,这我敢保证。”陈根发急赤着脸道。

“凭什么保证?就凭你们几个的主观猜测,还有瞎怀疑?”

“我们有证据。”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刘副厂长突然说。

“什么证据?”孙涛书记不耐烦地问。这几个人跑他这儿反映情况,不是件好事。并不单单是他没管辖权,关键在于,这些人反映的问题太过棘手,就算属实,他孙涛也无可奈何!

“五年间他们累计向水电工程公司调配的预制件累计价额达一千二百万,水泥价额达三百二十一万,还向几家私人工程队调配水泥及预制件一千多万,这些钱一分也没到账,全让开发公司收走了。”

“这数字哪来的?”孙涛书记一惊,进而又说:“开发公司是流管处的开发公司,既然收了款,怎么能说是不明去向?”

“孙书记,这里面名堂多着哩,开发公司压根就没账,钱全进了姓洪的腰包。为掩人耳目,两年前姓洪的烧了三间办公室,说是把账烧了,这事,可疑啊。”

孙涛书记怔住了,林雅雯也怔住了,刘副厂长反映的这些情况,他们真还不知道。震惊之余,林雅雯很快又想,这些机密,刘副厂长从何而知,这可不是一般的秘密啊。她将目光盯在刘副厂长脸上,如果她判断得没错,这几个人的背后,一定还站着另一个人,一个知道内情的人!

“不管怎么,先移交厂子,有问题,等接管后再查。”孙涛书记也感觉到事态严重,不能不表态了。

“我们不交!”未等孙涛书记的话音落地,几个人唰地从沙发上站起,齐声道。孙涛书记的脸阴得越发厉害了,陈根发大约是觉得刚才的话太冲了,接着又解释:“孙书记,这问题要是查不清,我们没法交,厂子毕竟是一千多号工人一步步打拼出来的呀,让他们贪的贪,拿的拿,工人们咽不下这口气。就算告到国务院,我们也要把钱追回来。”

孙涛书记再次沉默,陈根发这些话,字字咬着他的心,可……林雅雯的目光一直盯着孙涛书记,从孙涛书记的表情判断,有些事,孙涛书记是知道内幕的,只是……

“你们几个先回去,就算不交,也不能带头闹事,先把职工的思想工作做好。县上的接管可以暂停一步,你们反映的问题,容我考虑考虑,再向省上反映。”说完,孙涛书记就让秘书送客。陈根发感激地说了声谢谢,跟着秘书往外走了,临出门前,他瞅了一眼林雅雯,林雅雯觉得,那一眼别有意味。

“这事你怎么看?”陈根发他们走了很久,孙涛书记才转过身,问林雅雯。

林雅雯没有回答,她没法回答。

“牵一发而动全身啊,这不是好兆头。”孙涛书记自言自语道。

“孙书记……”

“你啥也甭说,你现在紧着找郑奉时,他不能藏在后面,他为什么不站出来?”

“你是说……”

“我啥也没说。记住了,找到郑奉时,只告诉他一句话,得靠事实说话。”

林雅雯点点头,她心里已明白,那个站在后面的人,就是郑奉时!他用这种方式,发出自己的不满。还有,那些检举信,也一定是他写的。

林雅雯心里,忽然涌上一层悲壮,这悲壮是为郑奉时涌的!

这天临告别时,孙涛书记再次提醒,北湖的事不能再拖,一定要尽快解决。

林雅雯重重点了点头。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