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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免费阅读

第十五章

待她第二次替肖冬梅穿上那条裙子,见肖冬梅眼泪汪汪的,几乎要哭起来。三十四年前,在中国,在红卫兵肖冬梅家乡那座小县城,即使青年和成年女性,也都按习俗胸前罩兜兜罢了。自打新中国成立后,全县最大的商店里,仅进过一次乳罩,在柜台里展示了许多日子,却一副也没卖出去。只不过引得些个好奇心强的大姑娘小媳妇,仨一帮俩一伙地结伴儿去商店里看稀罕。一本正经地看,出了商店门就嘻嘻哈哈地笑作一团。多么古怪的东西呀!女人将它戴在胸前将是多么滑稽的事儿呀!何况七八角钱呢!七八角钱能扯二尺平纹布了!……

那时肖冬梅尚小,不知本县这桩关于乳罩的历史事件。

胡雪玫见肖冬梅眼泪汪汪的,甚是奇怪。

“哎我说小姐,又怎么了?”

肖冬梅不言语,将脸扭向别处。初戴乳罩,她觉得那么不舒服,眼泪竟嗒嗒地掉下来了。

“你这孩子,倒被我惯出娇毛病来了!你当我口口声声叫你宝贝儿,称你小姐,就得每时每刻拿你当宝贝儿哄着,拿你当小姐宠敬着呀!你给我刷牙去!……”

胡雪玫板起了脸,在红卫兵肖冬梅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之后将她从跟前推开。

肖冬梅就乖乖地去到洗漱间刷牙了。她一边刷牙,一边想——可也是,大姐明明一片好心,自己怎么像受欺负了似的掉起泪了呢?是自己不对呀!

她听到胡雪玫在客厅里大声地又说:“先别洗脸,刷完牙就给我出来!”

她又困惑了——不许洗脸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对自己的一种惩罚方式?不许洗脸就不许洗脸,惩罚就惩罚,谁叫自己不对,惹大姐生气的呢?

她走出洗漱间,见大姐已坐在了餐桌旁,仍未着衣。而桌上,已摆好了两份早餐。

“过来,坐下吃饭!”

在胡雪玫的注视之下,肖冬梅乖乖地走过去坐在胡雪玫对面。

早餐很简单,无非牛奶、面包、一人一个摊鸡蛋,还有一盘两人共享的糖拌西红柿,一盘水煮花生,一小碟榨菜。另外两个小碟里,是红的和黄的两种糊状的东西。肖冬梅猜不出是什么,也不想吃。

胡雪玫却已拿起一片面包,朝上遍抹了些那红的东西,又遍抹了些那黄的东西,之后用另一片面包一夹,默默递给肖冬梅。

肖冬梅一声不响地接过,因为不知那红的黄的究竟是什么,不敢下嘴。

“吃呀!”

胡雪玫见她那犹犹豫豫的样儿,仿佛不知该怎么侍候她这位“小姐”才好又皱眉道:“我没往面包上抹毒药!抹的是果酱和奶油!我还敢药死你呀?”

果酱和奶油,肖冬梅虽未见过,却是知道的。在她所读过的几本外国小说里,西方的资产阶级们,吃面包通常是离不开果酱和奶油的。而西方的无产阶级们,之所以爆发革命,通常也无非是为了面包果酱和奶油。

这个资产阶级女人!不但一个人住如此宽敞的房子,不但把家搞得如此资产阶级化,连顿早餐也吃得如此资产阶级口味儿如此复杂!面包、牛奶、鸡蛋已够他妈的奢侈了,还要有果酱!还要有奶油!——红卫兵肖冬梅一辈子也没吃过样数这么全这么“奢侈”的一顿早餐!

尽管红卫兵肖冬梅对胡雪玫这位大姐的收留之情心怀感激,但还是替自己进而替家乡的父老乡亲们,再进而替全中国的广大革命人民群众心理很不平衡。

妈的,你能过上这么好的生活,那钱即使不是你剥削来的,也肯定是你父亲你爷爷们解放前剥削来留给你的!不吃你白不吃你!不喝你白不喝你!……

妈的,吃!

她张开大口,一口咬下了一大块。

妈的,喝!

她端起杯子,一气儿饮下了大半杯牛奶。

她的吃相把个胡雪玫吓得目瞪口呆,连说:“慢点儿小姐,慢点儿小姐,别噎着,别呛着……”

肖冬梅也确实饿极了。她一边大口大口地吞吃着夹了果酱和奶油的面包两眼一边盯着胡雪玫的杯子看。

胡雪玫说:“我这杯里不是什么更好喝的东西,也是奶,只不过加了咖啡你也要加点儿咖啡么?”

肖冬梅费劲儿地咽下一大口面包,端起杯,将剩下的小半杯牛奶一饮而尽接着,不客气地自己拿起一片面包往上多多地抹奶油,多多地抹果酱,同时回答了一个字是—— “要!”

胡雪玫煮了两袋奶,分成一杯加咖啡的和一杯没加咖啡的,听肖冬梅说“要”,只得起身再去煮……

待她端了兑咖啡的奶回到餐桌旁,但见餐桌上除了那一小碟水煮花生和一小碟榨菜,其他一概凡能吃的,都被肖冬梅吃得一干二净。

她不禁“呀”了一声。

她长到三十三岁,从没亲眼见过谁能以那么快的速度吃光那么些东西。尽管每样都不太多。

肖冬梅口中还嚼着什么,一只手却正捏着最后一小片面包,在擦盛果酱的小碟。听到胡雪玫的惊讶之声,便抬头看她,一点儿也没因自己扫荡式的饕餮而觉不好意思。她毫不犹豫地将手中那一小片面包塞入口中,因口中还嚼着,噎得翻起眼白才统统咽下去。

胡雪玫又坐在她对面,目光一直没离她脸。她将手伸向兑了咖啡的那杯奶时,胡雪玫打开了她的手,把她当一个三岁小孩儿似的说:“烫!”

于是她的眼瞟向盛过糖拌西红柿的盘子。西红柿是被她吃光了,但还有满满一盘底儿糖水。她吃得口干,急需喝点儿什么润润嗓子。

胡雪玫又说:“你若把那点儿糖水也喝了,就不许再喝这杯里的了。不是舍不得让你喝。是为你好。怕你两样都喝了闹肚子。”

肖冬梅的目光从盛西红柿的盘子转向了那满满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兑奶。她自小就喜欢吃糖拌西红柿。但那对她来说,毕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而咖啡兑奶,却是她从没喝过的,并且从外国小说里知道,是很“资产阶级”的东西。

她立刻指着杯表态:“那我喝这杯里的!”

红卫兵肖冬梅,正是从这一顿早餐开始,对于“资产阶级生活方式”所提供的享受来者不拒的。当然,她是这样想的——吃你们,喝你们,穿你们的,用你们的,但是我红卫兵的一颗红心永远不会属于你们!正如佛家弟子们破戒时的坦荡想法: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胡雪玫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慢条斯理地说:“小姐,你别觉得不好意思。只要你自己不怕变成一个剥壳鸡蛋似的白胖小姐,你是无论多么能吃,也吃不穷我喝不穷我的。我的收入供你这么吃这么喝一辈子绰绰有余。”

肖冬梅迟豫地问:“大姐,你是……”

“说下去。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别吞吞吐吐的!”

“你父亲曾是多大的一个资本家?”

“……”

“或者你父亲那一代已经不是,你爷爷那一代才是?他们给你留下了多大一宗财产呢?”

“哈!哈!”胡雪玫双手向左右空中伸展开来,随后很响地拍在一起,接着将两肘支在餐桌上,双手又分开来托着下颌,以研究的目光望着肖冬梅,忍笑道:“你头脑中为什么总爱产生一些胡思乱想呢?他们要是给我留下过什么财产,那我就永远把他们的像供着,每天烧三遍香了!实话告诉你,我是出生后就被父母遗弃的苦命人儿。是养父母把我抚育大的。现在他们也都去世了。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亲人了……”她的口吻淡淡的,略带感伤还有那么几分无所谓的玩世不恭,目光将四周环视了一遍颇为自豪地又说:“我不随地吐痰,遵守交通规则,对人义气,诚实纳税,是大大的良民。这个家以及家里的一切都是我当模特挣来的!不是用什么不正当的手段得来的。”

“当什么?……”

肖冬梅没听说过“模特”一词,但是这一词中那个“特”字,使她对胡雪玫顿生戒心。她以为“模特”是模范特务的简说。难道那种兑了咖啡的奶也会使人醉么?否则她怎么会连自己不该暴露的特殊身份都暴露了呢?看起来她随随便便的并不神神秘秘的,不太可能是美蒋方面的模范特务啊!那么是我们自己国家的模范特务了?因为是模范特务,国家才允许她以这种非常“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公然存在?她觉得如此推断才符合逻辑。当胡雪玫正要开口向她解释什么是“模特”,她竖起一只手制止道:“大姐你别说了,我不想对你知道得那么多。”

胡雪玫一怔,眯起了眼睛,一时不明白她的心理又发生了什么变化。

“现在不烫了,你喝。”

胡雪玫的下巴向那杯咖啡兑奶点了点。

肖冬梅缓缓伸手将杯取过,缓缓举至唇边,品尝性地先呷了一小口,觉苦也怕醉,眼望着胡雪玫,犹豫不决。

“苦了就加点儿糖。”

在肖冬梅的年代里,糖是按票供应的。而在她家乡那个小县城,凭票也往往一年到头无处买糖。她自幼视糖为宝贵的东西之一。如果此种宝贵的东西是别人提供的,且又允许自己不限量地享用,那么当然多多益善了!她五指并抓将小碟里的五六块白方糖都抓了起来,并且一总放到杯子里去了。这下,杯里的咖啡奶便往外溢了。她赶紧端起杯就喝。方糖未化,一块块随奶入口,吐在杯里又太没个样子,索性嚼着吃了下去……

胡雪玫看着又好气又好笑,收了空盘子空碟干脆离去。待她手拿抹布回来擦餐桌时,发现那只空盘子里的糖水,也被肖冬梅喝尽了。

她皱眉道:“小姐,你闹肚子我可不负责啊!”

肖冬梅却一笑之后反问:“大姐,是只今天不许我洗脸了,还是连续几天都不许我洗脸呢?”

胡雪玫又皱眉道:“我不许你洗脸干什么呢?我是让你吃完饭再洗脸。”

“可谁都是先洗脸后吃饭……”

胡雪玫将抹布往桌上一摔:“我自有我的道理!哎你他妈的烦不烦人?”

肖冬梅识趣而又明智地一声不吭了。

胡雪玫一指抹布:“你擦!记住,这也是以后你该做的!然后你给我把手脸都洗得干干净净的!”

……

“过来,坐这儿!”

待肖冬梅从洗漱间出来,胡雪玫指着化妆镜前的一只小凳对她这么说。

她也不敢再问什么,乖乖地走过去坐下了。见小凳周围铺了报纸,又见胡雪玫将一条绸巾围在自己颈上,并接着操起了剪刀,才明白胡雪玫究竟要对自己干什么……

她用双手护住了头:“大姐,求求你……”

“把手放下!要不先把你十个手指剪掉!”胡雪玫的话十分严厉。

她不敢执拗,双手刚一放下,耳边但听“咔嚓”一声,洗脸时编扎起来的一条短辫已应声落地,仿佛带着一部分生命,微微蠕动了一下,散开地“死亡”了……

她双唇刚一抿,被胡雪玫从镜中发现,厉色警告:“敢哭!只要你掉一滴眼泪,我就把你剪成个秃头!……”

被人家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收留了,吃了人家的,喝了人家的,身上还穿着人家的,正所谓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

罢、罢、罢,一头乌黑好发,在“文革”中自觉剪到了符合红卫兵形象那么短,现在却又惨遭毒手,肖冬梅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哪个到了爱美年龄的女孩儿不爱惜自己的头发呢?转而又一想——他妈的随你这位“模范特务”摆布!反正是头发而不是头,剪光了几个月之后仍可长出……

这么一想,她就真的忍住了泪。而且,索性闭上了双眼,听之任之……

剪发之声阵阵,不绝于耳。

接着有一股热风,呼呼地伴随着一阵电器飞转的声音直往头上吹……

再接着大姐用手指往她额间、鼻梁和两腮抹了点儿什么,之后大姐柔软的双手对她的脸进行抚摸,抚摸得她脸上很舒服……

“宝贝儿,你眉毛很秀气,但是那也得修整修整才更好看……”

于是肖冬梅觉得胡雪玫用什么东西一根根拔下了她十几根眉毛,分明的,随之又为她描了眉……

她又觉得胡雪玫用什么东西弄她眼睫毛,井为她描眼边儿……

现在,有滑润的东西涂在她双唇上了,那感觉也很舒服。红卫兵肖冬梅长那么大第一次涂唇膏,而且是由别人往自己双唇上涂的。仿佛女性滑润微凉的手指从她双唇上轻轻划过,那一种舒服从她双唇传达到她心里,使她心里荡起了从未体验过的,难以形容和言说的,微妙又温柔的反应……

“宝贝儿,真乖。湿湿嘴唇……”

于是她伸出舌尖儿,轻轻舔了舔上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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