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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虎漫画小说 > 玄幻魔法 > 政协委员最新章节 > 第八章

第八章 免费阅读

他们不再理睬他,一个个冷漠地从他面前走过。

“周家川!”李一泓忽然喊。

他们站住了,却没有谁回头或转身。

“你转过身来!”李一泓指着周家川。

周家川缓缓地转过了身。

“我见过你,你不就是我小女儿李素素的同学,眺安村周福楼的二小子吗?”

“我也见过你,你不就是新增补的政协委员李一泓吗?”周家川反问。

“别跟我提那事儿。你对杨校长说的话,也许有几分道理。可你当时那种态度,很不像话。她不但是你们的校长,还是长辈,和你父母同岁数的人。一个孩子,什么话,没轻没重的,张口就对长辈说,那能算什么出色的表现?”李一泓目光严厉地从这些男生的脸上扫过,“如果你是我儿子,我非当场命令你向杨校长认错不可!”

“很遗憾,可惜你不是我父亲。”周家川说罢,一转身走了。其他男生相跟而去,李一泓站在原地望着他们背影。

李一泓在杨亦柳家门前下了自行车,见院门上挂着锁。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走来,问:“是文化馆的老李,找杨校长?”

“是啊,想问她点儿事。”

“住院了。”李一泓愣住。

“听说心脏病犯了,是被学生气的。刚才到家不一会儿,救护车就开来了……”

在狭长的小巷里,李一泓推着自行车的背影,走得很慢,很慢……

用防雨布罩住书捆的卡车从文化馆门前开走,日落时分,开到一所农村小学校前——没有围墙,没有校门,并排三间低矮的土坯小屋,再加一小块平地而已。平地的边上,有一排光溜溜的拐杖似的树干,看上去立在那儿有年头了。平地上再无一物,情形萧瑟而又孤寂。

李一泓、齐馆长和小刘从驾驶室跃下,一名中年男人和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迎上前来。中年男人真诚又有几分诚惶诚恐地说:“辛苦,辛苦!”转身吩咐那姑娘,“敲钟,让同学们出来列队,举行欢迎仪式!”

于是,那姑娘去敲挂在树干上的铁锨头。

齐馆长说:“不必欢迎,不必欢迎,您是……”

中年男人回答:“我算是校长,她算是老师。”

李一泓奇怪地问:“怎么说算是呢?”

中年男人咧嘴一笑:“嘿嘿,我们这儿,也没个人搭理,都没经过市里的正式承认嘛!我们不过是在乡亲们的要求下,自说自话地办了学校……”

随着“钟声”响起,从教室里跑出些大小学生,一个个穿得不像孩子样,在女老师的指挥下列队。

女老师喊:“立正,唱国歌!”

齐馆长急忙制止:“哎哎哎,校长,国歌咱就不要唱了,太郑重了,太郑重了……”

校长说:“不唱国歌了?那好,依您。听我们学生念一首欢迎的诗,他们专为欢迎你们写的。你们如果连听都不听,他们心里会难受的……”

齐馆长看李一泓一眼,李一泓点点头,二人走到那些神情木讷而又卑怯的孩子们面前。

于是,孩子们齐声朗诵:

“欢迎你,送书的人!

书就是灯——文化的灯,知识的灯,文明的灯……

欢迎你,点灯的人!

除了书,别的我们也要!

一支铅笔,一块橡皮,一本作业本……

给我们,快快给我们……”

在孩子们的朗诵声中,小刘一手拎一捆书走了过来,却不知该将书放在哪儿。

校长说:“就放地上,没事儿。”

小刘将书放在地上,又从卡车上取下两捆书,也拎过来放地上。等孩子们朗诵完毕,李一泓三人与孩子们互相摆手,转身向卡车走去。他们似乎听到了什么,一齐向孩子们转过身去——书捆已然散开,孩子们在争夺所喜欢的书,一个孩子在争夺中咬另一个孩子的手,另一个孩子狠狠打了他一巴掌,校长和老师将两个孩子拉开,分别训斥着……

卡车行驶在一条土路上。驾驶室里,三个人的表情都很沉郁。孩子们的声音,似乎追着卡车,传到他们的耳朵里:

“点灯的人啊,欢迎你,

为了你带来的每一样东西,

我们感激,我们敬礼!

如果正赶上下雨,

你的鞋子沾了这里的稀泥,

我们还要轻轻地说,

对不起……”

齐馆长按一下开关,驾驶室响起女歌星宣泄般的歌唱,歌声压住了孩子们的朗诵。

坐在中间的小刘心烦地将播放系统关了,孩子们的声音似乎又响起:“一支铅笔,一块橡皮,一本作业本……除了书,别的我们也要……”

齐馆长显然也很烦,再次按一下开关,女歌星的歌唱又响起……

小刘似乎对齐馆长说了一句恼火的话,齐馆长似乎回了一句恼火的话。李一泓也恼火起来,大声吼了一句什么话,齐馆长和小刘安静了……

天空中有乌云悄悄聚集着,墨黑的云朵堆叠成山峰,翻滚成大河,挤压成铁幕……就像一本不断被风一页页掀动、内容变换的大书。一阵风打过一声招呼,大滴的雨水热情地扑坠下来,拖曳出一道道闪亮的轨迹,把能看到的一切都织进一片迷蒙中。雨中的卡车甲壳虫一样在泥泞的土路上前行,遇到坑洼,每每碾飞出四处飙溅的泥水……

天黑下来的时候,卡车停在了一所中学的校园里。同样的一排平房,只不过是砖的。从窗子里,可见烛光点点。

雨,仍下着……

一间教室里,几十个男女中学生坐在座位上,几捆书已摆在讲台桌上,但捆书的绳子已解。

一位中年男老师在向李一泓他们解释:“村里经常有人拖交电费,结果呢,我们学校就受牵连。一停电,我们就得点蜡烛……”

李一泓三人湿淋淋地点点头,表示理解。

老师说:“让我们再次以热烈的掌声,感谢市文化馆的同志冒雨给我们送来了这么多书!”

学生们机械地鼓掌,然而表情都那么漠然。

等掌声停歇了,老师接着说:“现在,从这一排开始,按顺序到前边来挑书。每人只能挑一本。挑了就回宿舍继续学习。”

一名女生小声说:“那我们的蜡烛呢?”

老师微微一顿,说:“谁的蜡烛,谁自己带走。”

于是一名男生首先上前,一手秉烛,一手挑书,翻来覆去地挑了半天,他问小刘:“有物理方面的高考参考书吗?”

小刘犯难了:“这……我不知道……”

老师训斥:“你挑起来有完没完?”

那名男生失望地摇摇头,一本书也没拿,就走了。

接下来的一名女生,如获至宝地挑走了一本《英语学习窍门》,下一名女生挑走了一本《高考政治题大全》……

一名男生无奈地挑走了一本《唐诗三百首》。教室外传进那名男生的话:“真倒霉,这种书对我有什么用?给你!”

“不要,哪有时间看!”是一名女生的声音。

李一泓三人互相望望,表情都不自然了。

似乎,那些书中再难挑出对学生们有用的了,有几名同学扫一眼便走。

见李一泓三人表情尴尬,老师赔笑道:“学生们的学习压力都很大,希望你们能理解……”

齐馆长语气沉重地说:“理解,理解。下次我们一定送些同学们真正需要的书来……”

“拿一本!考上大学以后想看,不是省得自己买了吗?”老师对一名男生命令道。

男生却说:“大学里有图书馆,书多着呢!”

老师竟拽住了他:“图书馆是图书馆的,不是你自己的!”

男生无奈,只得随便拿起一本书走了。

最后一名女生也秉烛离去后,教室里只剩下了一支烛,分明是老师的。而桌上,剩下的书仍很多,重叠相压。

老师不好意思地说:“齐馆长,委屈你们,今晚只能让你们和学生挤在一块儿睡了。”

三个人都默默地点了点头。

简陋的学生宿舍,一套被褥紧挨一套被褥,齐馆长和李一泓躺在大通铺的一端,离他们最近的窗台上,一小截蜡烛在燃着。

“老李,睡着了吗?”

“没有,几点了?”

齐馆长从枕下摸出手表,细看后说:“快一点了。这些学生,怎么还不回来睡觉,玩命啊!”

“你记着,明天走之前,把咱们三个人身上多余的钱都留下,让老师给学生们买些蜡烛分……”

“行。”齐馆长答应得很痛快。

第二天早晨,齐馆长和小刘在水龙头前你接一捧水我接一捧水洗脸。

“小刘,身上还有钱没有?”齐馆长问。

“我就带了一百多元钱,路上给咱们三个买水花了十几元……”

“那剩下的都给我。老李的意思是咱们面对贫困,那也不能无动于衷是不是?”

不料小刘生气了:“谁无动于衷了?剩下的钱我已经分给我那屋的几名女生了。她们家里穷得都舍不得花钱买蜡烛,捡别人不用的蜡烛头,烧化在小铁盒里……”

小刘激动得哽住了,猛转身离开,留下不知道说什么好的齐馆长。

告别时,老师对李一泓说:“允许我说几句没原则的话啊,虽然,他当年受处分了,但我们贫穷农村这些教书的人,心里还是挺尊敬他的。当年,他那也算是带头为民请命啊,只不过,没能获得有些人的理解……”

李一泓从内兜掏出张纸,展开了递给老师,问:“按这么走,能去成不?”

老师看了看,说:“能,也只有这么一种去法。”

外面雨小了点,却仍未停。一间破败的农村小学的教室里,曾经给过李一泓一封信的那个瘦削男人——苏根生在上课。

他居然用塑料绳将一块白色的塑料布扎在衣服外,因为他头上方的屋顶,瓦片残缺不全,透天,漏雨。雨滴落在他的头发上,落在他披的塑料布上,发出扑扑的响声,溅湿了他身后的黑板——而黑板是抹在墙上的一片水泥,刷黑了而已。他却激情不减,踱来踱去,大声地讲解着杜甫的诗:“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同学们请看——黄鹂、翠柳、白鹭、青天,黄鹂鸣,白鹭飞,多么丰富的色彩,还有美妙的声音……”

学生们认真地聆听着,他们的头上方也用四角拴绳悬着一大块白色的塑料布,而且已接了不少雨水。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窗口窗口,所以诗人用了一个含字……”苏根生忽然停住不讲了,他发现在残破的玻璃窗外,站着李一泓等三人的身影。

而就在此时,哗啦一声,学生们头上拴塑料布的绳子断了两根,教室里顿时一片混乱。苏根生不得不让同学们放学,最后,教室里只剩下一个少女和一个更小的男孩儿了。

苏根生问:“你怎么还不走?”

少女哭了:“我的课本和作业本都湿了……”

“别哭,有我呢。”苏根生解下塑料布,扎在少女身上,“快回家,遮着你弟点儿,别把他淋病了。”

少女用塑料布遮着弟弟,抹了一下眼泪也离开了教室。

苏根生对李一泓他们说:“她爸在城里打工时,工伤死了,没上保险,也不懂那回事儿,只获赔了不多的钱,两三年就花光了。她妈有精神病,她只得带着弟弟来上学……”抹去顺着头发流到脸上的雨水,他脸上带出一丝微笑,“她学习很努力,她是我最喜欢的学生,是我的希望。”

李一泓和齐馆长怔住了,小刘猛转身冲出教室,贴墙而立,双手捧着脸,分明是哭了。

齐馆长讷讷地说:“我们车上已经没书了。什么都没有了。可我们老李同志,坚持要来这里亲眼看看。”

苏根生的目光转向了李一泓,李一泓讷讷地说:“苏校长……”

“别叫我校长了。只剩我一个人了,最后一位老师也打工去了,我成光杆儿司令了。”

“可这所小学,怎么会这么惨?”齐馆长的眉毛拧到了一块儿。

“市里指示过乡里,乡里派人来视察过,说这村总共才三十几个孩子,这所小学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想上学的孩子,可以转到一个大村的小学去,那所小学条件好些……”

“那他们为什么不?”齐馆长追问。

“三十来里地呢,这些个孩子,每天怎么来去?说得轻巧!”

“那所小学,不能住宿吗?”

“能,但早都住满了。一年只能腾出十几个床位,住校得托关系,走后门。这村的孩子,谁家也没后门可走……”

苏根生掏出烟叶袋,想卷烟,李一泓递给他一支烟,替他点燃,随后自己也吸着了一支:“你的信,我看了,认认真真地看了好几遍。”

“转了?”

李一泓摇头:“没有。”

苏根生大失所望:“那你来干什么?只是,来看看,算是给我一种感情安慰?”

李一泓吞吞吐吐地说:“我来亲眼看看,那也是必要的……”

苏根生不愿再说什么,把头扭向了一旁。齐馆长见状,默默退出去。

在教室外,齐馆长对小刘说:“老李坚持还要再多看几个穷村里的小学校……如果你不想跟着了,那就陪到此为止。”

小刘瞪着通红的眼睛:“你怎么知道我不想跟着了?”

“怕你心太软,受不了。”

“我受得了!”小刘又要流泪了,头一扭,望向别处。

突然,两头猪崽不知从哪儿跑来,后面跟着一个拿树枝撵赶的女人。猪和女人在院子里兜圈子,两头猪崽东奔西走,女人顾此失彼,一不小心滑倒在泥泞中。一头猪崽冲进教室,把李一泓吓了一跳。女人追进教室,发现了李一泓,一时自惭形秽,竟呆住了,有点儿不知如何是好。

“我妻子。在教室后边弄了个猪圈,打算靠它们,明年把瓦补全了。”苏根生对妻子埋怨,“你怎么搞的,还让它跑进教室来,吓了李委员一跳!”

女人听丈夫叫李一泓“李委员”,搞不清李一泓究竟是什么了不起的身份,更加手足无措。

李一泓忍住泪,说:“你们堵门,我来抓。”

三人通力,李一泓终于将小猪崽抓住,交给苏根生的女人抱着。

女人对苏根生说:“那一只不知跑哪儿去了……”

“那么,李委员,我就不奉陪了……”

卡车又上路了,一条泥泞的路。泥泞的路都是不好走的,卡车终于陷住了。

李一泓和小刘下了车,跑到后边推车。他们忽然发现身旁多出一双沾着泥水的手,骨节突出,皮肤粗糙——苏根生的手。

满是泥水的土路滑脚,三人干脆光了脚,忙了半天,卡车终于摆脱泥坑。

“前边岔路多,我想,我还是应该给你们带一段路。”苏根生一踢腿,从脚上飞出一片泥云。

“那请您坐驾驶室里。”小刘攀跃到车厢里。

“谢谢你带路,但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坐在后边。”李一泓也跃入车厢,用防雨布将小刘和自己罩住。

齐馆长打开了驾驶室的门,对苏根生说:“请上来。他俩都很犟,你争也没用的。”

卡车依旧行驶在雨中,只是多了一位乘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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