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市的铺子都是前铺后坊的结构，铺面营生，后屋住人。

江晟探头朝铺子里一看，却只见炼铁的风箱垮在一边，高炉的炉膛黑漆漆的，看起来已经冷了很久了。

昏暗的铺子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草药味。

透过一扇小门，能看到里间的卧榻上躺着一个面色蜡黄的男人，已经奄奄一息，时不时还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

一个啜泣的妇人拉着一个小男孩站在榻前，满脸焦虑哀伤的神情，却又束手无策。

不远处，还有一个医师模样的老者正在收拾自己的药箱，还不断摇头长吁短叹，一副无能为力的模样。

看到这幕场景，江晟心中当即就是一“咯噔”，但来都来了，他也不好退出去，还是硬着头皮问道：“张铁匠？”

“正是外子。”

那妇人听到江晟的声音，见有生客，忙抹了抹眼泪，迎了出来，问道，“妾身张胡氏，不知郎君此来，所为何事？”

“在下江晟，乃是冬官侍郎萧守业府上郎子江晟，此行本欲寻张铁匠为我们定制几样铁器，不过看府上而今这状况，张铁匠身子抱恙，却是我们来得不是时候了。”江晟无奈道。

“唉。”

张铁匠的妻子张胡氏幽幽一叹，又抹起了眼泪，“不瞒江郎说，外子本是这东市铁行中数一数二的铁匠，平时里身强力壮，一年到头连个头疼脑热都少有，但也不知造了什么孽，这两日却是突发急症，命在旦夕，连医馆的刘医师都束手无策，打铁一事，却是只能说声抱歉了。好在这铁行中铁匠甚多，想来他们也能满足江郎的需要。”

“嗯。张铁匠吉人自有天相，想必会好起来的。”

生老病死，都是人之常情，江晟又不是阎王爷，也不想多管闲事，安慰了张胡氏一句，就拉着萧青萝要去另觅高明。

不过就在两人出门前，一个清脆的声音叫住了他们：“二位请留步。”

江晟回头一看，只见说话之人正是那个稚童，八成是张铁匠的儿子。

这孩子八九岁的模样，虽然眉眼尚且青涩，但许是穷人孩子早当家的缘故，他凝视着江晟二人时，表情严肃而坚毅，抿起的嘴唇已经有了几分小小男子汉的味道。

“不知小郎君何故唤住江某？”江晟微微一笑，并不因张铁匠之子年幼就语气倨傲。

“耶耶醒了，听到二位说话，嘱我出来询问二位一句，可确是冬官侍郎萧公府上郎君和娘子？”小张一丝不苟地问道。

看得出来，这小家伙虽然出身铁匠铺中，但家教甚严，称呼客人时一丝错处都没有。

武周的称呼和唐朝一脉相承，敬语上也远没有后世那么随意，像小张现在称呼自己的父亲张铁匠，就是口语“耶耶”，而若是正面书面用语，则必须用“父亲”或者“大人”。

没有错，在这个年代，“大人”还仅限于称呼父亲，并不能用于尊称有官身的人。

称呼后者，要么是姓氏加官职，比如“萧侍郎”，或者年长一点的，就是“某公”，如小张现在就尊称萧守业为“萧公”。

“然也。”江晟点点头。

小张闻言，立即朝二人微微欠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家父请二位贵客进屋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