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没有宣之于口，免去了一轮双重暴击，但也落入了一个骑虎难下的窘境之中。

好在他的尴尬并没有持续太久，一队闻讯赶来的万年县衙的衙役，就给了他下台的契机。

“怎么回事呢？在这折腾什么？”一名挥舞着水火棍的衙役装腔作势地喝问道。

想想也是，闹得这么大、这么难看，要是还没人去报官，那就真是太小看长安居民的法治素养了。

“不良，你们来得正好，这姓江的小子纵恶犬伤人，你们快把他捕回去坐牢！”段思平仗着自己士子的身份，对衙役们颐指气使道。

这也是他能想到的最后的报复手段了，借官府的力量，诬告江晟治罪！

和后世被传说得神乎其神的“不良人”不同，周承唐制，衙门的衙役都是贱役，往往被人低看一眼，因此正经人家的男子大多是不愿意充任的，官府又要用人，只好征用有恶迹者充任缉捕的小吏，以期起到以毒攻毒的效果。

但这显然是做梦，这些曾经的恶人闲汉上任之后，痛改前非的几率几乎为零，相反，在得到了官府赋予的权力之后，他们往往只会变本加厉地搜刮敲诈百姓，因此才得名“不良”或“不良人”，百姓甚至痛恨地将其蔑称为“不良脊烂”，恶劣程度可见一斑。

从地位上来说，士子们都是未来的官，身份却是远高于不良人们，吆五喝六也没什么不妥之处。

只是初出茅庐、心高气傲的他们却忽略了一件事，就是未来的官到底还不是官，而在这些底层人的世界里，人情世故显然要占据了更大的分量！

“哦？”

这队不良人为首的班头，是个只有一只眼的恶汉，一条狰狞的刀疤横过空空的眼眶，显得格外凶神恶煞。

他扭头看向江晟，故作凶狠地问道：“是这样吗？这些书生的指控，你可认下？”

听到班头质问江晟，羞愤的士子都露出了振奋之色，仿佛恨不得下一秒就把他拉去坐大牢。

然而只有江晟看到独眼龙在面向自己的时候，那只完好的眼睛悄悄挤了挤，露出了一丝促狭的笑意。

没错，这个独眼龙却是江晟熟识的人，甚至还能称得上半个朋友了。

他是万年县衙的几名班头之一，姓魏名昶，昔日也是江湖上著名的游侠，不过是偏拿钱办事的那种，是非观念比较淡薄，亦正亦邪，只是因为手上功夫确实硬朗，才被官府招揽，成了不良人。

因为萧家的酒肆在平康坊，正是万年县管辖的范畴，所以他也常来吃茶饮酒，对江晟亲手酿的“豪杰饮”也颇为中意。

不过这还不足以成为两人相交的理由，而是因为县衙的几名班头，江晟唯独对他另眼相看！

江晟虽然性子疏离，但并不代表他就不懂小鬼难缠的道理，更架不住他在历史细节里钻研得深啊！

他在绰号“青钱学士”的御史张鷟的笔记《朝野佥载》中，就读到过相关记载，知道这个人未来会成为不良人的头目——板上钉钉的不良帅！

既然这样那还等什么，肯定要投资拉拢啊！

曲意逢迎之下，江晟和他早就有了默契，这时他使眼色的意思正是在说：“你否认一下，在下马上把这些家伙骂回去！”

不过江晟微微沉思之后，却是笑道：“各位休得无理取闹，你们擅闯民宅，乃是无数双眼睛亲见，我这狗关在院里，本是看家护院所用，如果你们不闯进来，又如何会被它咬伤？”

“你若不是强行断了我等同窗前途，我等何至于上门找你讨说法？”

“对，你若不是缩头不出，我们自也不会进去了！”

“这件事必须由你负责！”

……

士子们自以为来了靠山，居然又抖了起来，纷纷声讨江晟。

魏昶正考虑帮江晟分说几句，却被江晟用眼神止住，他若有深意地说道：“魏捕头，这些书生怪责我想葬送我几位弟子的前程，这话虽然荒谬，但却是涉及大周的科举制度了，万一处理得不好，酿成丑闻，却是大大的不美，连你也要吃挂落，倒不如这样，你把此事报上去，请三法司各自出人，汇聚一堂，一同评断，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