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旦的声音里,充满了辛酸、委屈、悲愤还有说不出的疲惫,复杂无比,真正是令人闻之落泪,不忍卒听。
正如他自己所言,这些年来,他真是一退再退,不敢争不敢抢:
母后要临朝称制,他忍了,不说话便是;
被软禁在后宫,他从了;
母后有野心,想当皇帝,好,他主动配合上表请辞,让位给她,只想换一丝自由;
甚至就连前些日子自己的皇嗣妃被活活打死,他也只能装作没有这回事,连收尸都不成!
可以说,一个男人能受的窝囊气,他这些年已经受够了,更别说他还是曾经的皇帝,现在的皇嗣!
他做这么多,就是生怕哪天一言不合,开罪了自己那位端坐大位之上的母亲,稀里糊涂地掉了脑袋。
可他没想到,就算如此,他还是被某些人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
归根结底,这个他根本不想要的皇嗣之位就是原罪!
“圣人……”
张柬之听得也是酸楚,不禁低声呼唤道。
他本是李唐的旧臣,对李氏忠心耿耿,此刻面对着这个昔日的皇帝,终于忍不住吐露心声,在他心中,只有李唐的皇帝,才是真正的圣人!
“!!!”
李旦一震,诧异地看着张柬之,终于相信了他。
因为光凭他这一句“圣人”,就已经是掉脑袋地忌讳,就算要诱供,也完全没必要做到这一步!
“哎,张舍人……”
李旦百感交集,“孤真是想不到,在现在的朝堂中,还有你这种对我李氏忠心耿耿的忠义之人!”
“豫王切不可灰心。”
张柬之刚刚只是一时失态,现在冷静下来之后,又恢复了“豫王”的称呼。
但他还是安慰道,“朝堂之中,似老夫一般的忠臣良将尚有不少,都是心向豫王、心向大唐的,只是现在被圣太后压得喘不过气来,但只要一有机会,我们一定能一举夺回大唐的江山!”
他对武则天的观感是极为复杂的,虽然有心想要帮李氏把江山夺回来,但又怀念当初那个为先帝辅政、为社稷操劳的圣后,自然更说不上仇恨,所以言谈之间,还是称呼她为“圣太后”。
“但愿!”李旦苦笑道。
他似乎也就那一口怨气,吐完了,就又恢复了死气沉沉的咸鱼状态。
对此,张柬之也是束手无策,你不能指望一个从小就活在母亲阴影下的人,突然就振作起来了。
他只能再拜道:“那老臣这就是去安排营救豫王您的事宜去了。”
“有劳了。”
豫王宽仁,并非传言,虽然李旦自己都不抱什么希望了,但还是对张柬之维持了礼数。
于是张柬之也不磨叽,拜别了李旦后,就出了小院。
反正他今天来跑这一趟,也只是为了给李旦鼓劲,免得他悲愤之下,脑子一热就认了罪,或者寻了短,那可就成大笑话了,现在目的达到了,他对李旦的表现,倒也说不上多失望。
“能在圣太后的威严下隐忍这么多年,圣人并非一无是处,未来只要夺回了社稷神器,我等再好生辅佐,未必不是一代明君。”张柬之默默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