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肯定耳熟阿尔巴尼亚的老电影《看不见的地平线》里的话冬天洗个热水澡胜过穿件小棉袄。”王向红淡定的说道。
大家伙随意的聊着王忆看看自己快到上课时间了说道:“我进去看看情况待会我得去上课了。”
他推开门进去一看。
浴室通体漆黑虽然压抑不好看但却是吸热能力、保温能力极强这家伙大冬天的上午头这房子里头是热气蒸腾。
八个喷头一起流水里面的汉子们大汗淋漓。
王东阳正用手臂抵着墙壁他弯着腰弓着背屁股后头的王宝才正在一个劲的摇晃身体。
王东阳不满意说道:“宝才你咋回事呢?肾虚啊?使劲、你给我使劲的搓啊!”
王宝才气喘吁吁:“我、我草你身上麻痹油灰是真多不是你是油泥巴我草你看看、你看看你身上的油灰攒起来能给队里再培半亩地呢。”
王忆捏着鼻子问道:“里面情况行吧?没什么问题吧?”
王东阳呻吟道:“哎哟没问题一点没问题真得劲、真舒坦王老师一起来来呀。”
“王老师你捏着鼻子干球啊?”还有人问道。
王忆不得不捏着鼻子。
社员们真该洗澡!
平日里一个个都用衣服捂得严严实实身上的味道出不来。
这次才洗了两拨人浴室里的味道已经不能闻了。
鱼腥味、汗臭味屁臭、口臭、脚臭、狐臭真他娘的一锅烩了这时候要是来个大火收汁那真能出来一锅老汤!
他摇着头出去。
海风一吹。
很冷。
但很清新。
他赶紧大口吸气王向红问道:“咋了?里面怎么了?你咋脸色这么红呢?你咋这么慌张呢?”
王忆正要解释徐横嘿嘿笑着问道:“是不是里面有人在斗牛?”
“斗牛?”王忆下意识的反问一句。
而妇女们已经有人开始哈哈大笑了:“徐老师你真是文化人斗牛哇哈哈哈!斗牛哇!”
王忆这才明白这俩字啥意思便没好气的说道:“不光在斗牛还有的在击剑!”
“行了别在这里围观了浴室一切正常就是密封性太好了里面洗下来的臭味出不去!”
“开开窗?”王东虎问道。
王向红摆摆手说:“别开窗好不容易攒点热乎气洗下点臭味来怎么了?咱洗澡不就是为了洗下点臭味吗?”
“这时候就别瞎讲究了!”
等第二波人洗的差不多了他进去看了看情况。
然后咳嗽着出来了:“咳咳咳咳虎子啊开窗、赶紧开开窗咳咳要不然咳咳要不然待会妇女进去非得吐两个不行!”
社员们洗了头洗了澡。
干干净净。
下午就是学生们去洗澡。
这时候的浴室最热乎王忆烧了热水倒入池子里学生们一次进去半个班有的淋浴有的在澡池子里打水仗玩的不亦乐乎。
洗完澡之后确实舒坦人看着都眉清目秀了。
这样想要洗澡的越来越多连一些老人都动摇了。
寿星爷意志坚定:“洗那么多澡干什么?前两天没听广播里说沙漠那儿的人一辈子只洗三次澡出生洗一次结婚那天洗一次然后等死了再洗一次就埋了。”
“咱以前在海里没少洗澡馋猪肉馋馒头还能馋个洗澡?”
一个叫王真丙的老人凑过来说道:“我听东宝家媳妇说洗了澡吃饭更香……”
“这是什么混账话?”老汉们顿时摇头。
王真丙认真说:“真的好几个人都这么说说是其实咱身上有味骚臭味习惯了所以感觉不到但吃饭时候会染到菜上连带着菜的滋味都不那么香了。”
“洗干净以后你们再去吃饭就感觉这饭更好吃了!”
“什么?”寿星爷一听这话站了起来。
洗完澡吃菜会更香?
他拉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的老灰犹豫了好一会最终还是决定向饭菜香味低头:
我做出了个违背内心的决定洗澡尝尝洗完了饭菜能有多香!
老汉们听了他的话后懵了。
怎么寿星爷老是背叛队伍?
寿星爷这边有解释:“我早就活够了我都活多少年了?快去球吧好死不死的人气泄露了该死就死吧反正我活的年头很长了我跟你们不一样我不怕死。”
我怕的是明明能尝到更香的饭菜结果临死之前没能尝到!
那得多遗憾!
在寿星爷眼里人活一辈子就图个吃喝。
至于名声?他又不是干部要什么美名啊!
浴室一开整个生产队的风貌都有所变化这是意外之喜王向红很高兴。
有来参观学习的干部发现了这一点很惊奇的说都是农民你们队里人看着文明干净就跟城里人一样。
这把王向红乐得合不拢嘴。
他想找王忆表扬两句但没找到。
20号礼拜六。
王忆傍晚领着孙征南和徐横去县里了。
江南老百姓还是挺注重生活品质的渔民们没有条件只能凑活度日但县城里的人冬天生活就要滋润多了。
码头上有几个小摊摆放着由此能看出自由经济在国内的逐渐复苏。
这些小摊有卖煮霜肠的、有卖牛羊杂碎的一些看身影就知道是劳力或者水手渔民的糙汉子在小桌前喝酒畅聊。
炉灶上的锅子里热气腾腾三五成群的汉子坐在油腻的茶桌后面或者捧着一碗霜肠或者举起一盅子热酒天寒地冻他们自得其乐。
海风呼呼地吹但他们似乎一点也不冷。
相比贫困的农村城里头的冬天要温暖的多。
不过马路上很安静。
此时城区里已经是万家灯火。
第四工人新村在城区北部沿着淮海路直走就能看到一片片小楼房区域那就是工人新村了。
工人新村曾经聚集了全县的工人一直到现在这片城区都是县里的热闹区域、经济发达区域。
这里有整齐划一的楼房有公园有游乐场有少年宫也有电影院。
这里还有县城最早亮起的路灯淮海路上隔着三四十米就有一盏昏黄的路灯不过还亮着的不多好些是被小偷用弹弓给打碎了。
路灯不灭他们不好进门。
王忆三人走去借着一处还在亮着的灯光看到一家店铺。
灯光有些昏暗店铺门口又有一棵梧桐树这样难以看清店铺名字透过绿色木板门上的玻璃往里看里面有个柜台后面墙壁上挂着一些衣帽饰品。
比如带着胸饰的精致毛呢比如一定玫瑰红的宽边帽下面还吊着一双同样颜色的拖鞋再比如几件悬挂着的西式大衣看起来挺奢华的。
王忆以为这是一个服装店但又看到里面美发用的那种皮椅子……
这时候里面的人注意到了他们的张望顿时走出个姑娘来急忙忙的将两块木板插进门上玻璃窗的槽里挡住了窗口让人无法张望。
两块木板也是绿色的用红色油漆写着‘南国风情、大胆开放’。
王忆吃惊的跟孙征南和徐横对视。
这是个什么店铺?
仨土包子一边走一边讨论最后也没有讨论出个所以然。
倒是很快到了工人新村。
工人新村里还是热闹这会吃晚饭的光景不少孩子在外面闹腾家长穿着围裙端着饭碗的出来吆喝孩子回家吃饭。
还有的孩子估计是犯错惹麻烦了风一样的从门口跑出来后面是个年轻的母亲手持竹鞭在追赶:“草拟娘的周小楠还敢跑!”
王忆看的很乐呵。
很有生活气息呀。
不过这样一来就不适合进入孙为民在第四新村一号楼的宿舍捣鬼了。
他们三个陌生人而且都是年轻人溜达过来好些出来喊孩子吃饭的大人都在警惕的盯着他们。
绝对没把他们当好人!
还有老太太出来拉走自家孩子低声说:“快点回家来拐子了他们要把你拐走打断腿当乞丐去要饭。”
另有人不知道在哪里操着外地口音吆喝一声:“这三个银是哪里来滴?看着可不像好银呐。谁快给街道办上打个电话叫他们过来看看。”
王忆一听这话傻眼了。
这年头城里的老百姓这么警惕这么爱管闲事的吗?农村都已经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了怎么城里社区警惕性这么高?
还好孙征南提前过来踩点来着。
他愤怒的回嘴说道:“谁在污蔑人?我们就是去老四馄饨担吃两碗馄饨怎么还污蔑人、乱扣帽子?”
工人新村这种老式社区没有围墙围着一栋栋楼都是开放式的孙征南带路很快找到了一家在楼房外搭建起的小棚屋。
棚屋是用木头撑起来、用搌布盖住简单搭建而成门口挂着一盏昏黄的灯灯光下门口两侧各挂了一张板子。
左边写的是: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快请进。
右边写的是: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快请坐。
这就是老四馄饨担。
馄饨担是外岛最常见的夜厨。
夜厨顾名思义就是晚上开的厨房正所谓‘马无夜草不肥’人也是这样晚上吃夜宵容易发胖。
但这种买卖在工人新村挺常见的工厂有夜班上夜班的工人有的提前下班大半夜的回来天寒地冻浑身冰冷这时候来一碗热腾腾的馄饨下去浑身熨帖!
小馄饨便宜一大碗只要五角钱。
王忆三人进去后里面只有马扎小凳子没有桌子并不是饭店就是个夜摊也就是夜厨。
门口东边横放着一个担子竹子打造一头是锅灶一头是个抽屉箱子上面还放了个梆子。
以前夜厨就是这样敲梆子挑担子的走街串巷。
这会已经有几个人在里面吃馄饨了。
简简单单的一个大碗大家伙坐在马扎上端着碗呲溜呲溜的吃时不时因为被烫到而‘嘶嘶哈哈’的倒吸凉气还有的会喊上一声:
“加点胡椒粉!”
三人进来立马有个汉子热情招待他们:“三位同志要吃馄饨?猪肉馅儿的一碗五毛钱三鲜馅的四毛钱鱼肉馅的两毛八看看你们吃啥的?”
王忆说道:“要票吗?”
“不要票”汉子笑道“老百姓做点小买卖为人民服务、给人民便利给个成本钱就行了不要票。”
王忆说道:“那四碗猪肉馅儿的一碗鱼肉馅的。”
孙征南和徐横吃猪肉的他吃鱼肉的。
他大方给钱汉子一看来大活了急忙往灶头里塞了两块柴将火焰烧的更烈一些又从老婆手里接过个盖垫往锅里下馄饨:
“正经的鸡汤馄饨都是我去市里食品厂买鸡骨头熬出来的你们放心吃咱跟那些做黑心生意的资本家不一样咱们用的鸡骨头都是机器剔出来的不是人啃完烧鸡剩下的……”
馄饨漂起来滚几圈汉子捞出来数好数量舀上鸡汤凑成一碗他打开担子另一头的抽屉柜这里面都是汤头佐料。
这个抽屉放点虾皮那个抽屉塞点紫菜撒上香菜叶他再问一句:“要胡椒粉吗?大冷的天吃点胡椒粉热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