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沙沙作响，远处偶尔传来玩耍孩童的欢声笑语，目光尽处，路灯光影下偶尔有人迹绰绰。

而他眸底仅一片寂静幽深。

手心里用力攥着的，是一根断裂的银色细链，下方悬坠着一寸见方的同色牌子，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梵文。

同样的东西，梁司书房里也有一个。

那是他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去法佛寺诵经求来的。二十多年了，牌子上的刻字仍旧清晰可见，项链光泽如初。

可他手中的这一枚，已经有大半被熏成了黑色。

“这是他们搜寻的时候偶然捡到的，压在床板下面。”

启晟拿给他的时候，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全身都止不住开始颤抖，那种心脏瞬间被“刺啦”一声撕开的痛楚，从那刻起不停地折磨着他。

身后的门被滑开，他还沉浸在混沌的思绪里毫无察觉。

忽然腰身被人从后面搂住，梁司身子僵了一瞬，随即握着宋懿的手转过去。

宋懿低着头没看他：“本来不打算过来的，唔，想着应该让你自己待会儿，但是忍不住……”

梁司靠着她的头顶叹了口气：“进去说吧，外面风大。”

宋懿脸埋在他胸口，抿了抿唇。

尽管卧室里灯光昏暗，可宋懿从来没有这么早睡过觉，一点睡意都没有。而梁司只静静地望着她，自从进屋，除了哄她睡觉就没说过一句旁的话。

“你要是难受，就和我说说，别自己憋着。”宋懿扯着梁司的衣袖，挪了挪身子靠近了些。

梁司用大拇指搓她的脸颊，盯住她泛红的眼眶，唇角微弯：“那你怎么还偷偷哭鼻子？”

“我哪有！”刚想狡辩，宋懿又知道肯定瞒不过他，只得嗫嚅道，“我才没有偷偷的……你要想看我哭给你看啊。”

梁司即便是天大的愁绪也顿时被逗乐了，把面前的女人揽进怀里，眉眼温柔得像要溢出水来。沉默了许久，才用下巴摩挲着她光滑柔软的头发，轻叹着开口：“从现在开始，我只有你了。”

宋懿贪婪地嗅着梁司胸口淡淡的沐浴露香气，握起他的手掌覆在自己肚皮上，轻声软语：“还有他呢。”

尽管不习惯温柔，可她现下实在忍不住对他这么温柔。

温热的手掌在腹部轻轻移动着，梁司没有说话，宋懿耳畔只余下略沉重的呼吸声，他抱着她，把头埋在她颈间。

似乎是被这种微妙的气氛所影响，宋懿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个字音。她只好把环着梁司腰身的手臂抬了抬，摸不到他的头，就去蹭他的耳侧。

半晌之后，宋懿肩膀处的睡衣布料渐渐被浸湿，男人竭力克制的抽泣一丝不漏地钻入她耳膜深处，眼泪犹如滴在心口上一般灼痛。

宋懿想起她九岁那年，外公去世的时候，她虽然还不懂事，却也消沉了许久。只因为那时正值调皮年岁的路淮开玩笑的一句话：“小懿没有外公咯，要不要我把外公借给你用？”

是了，外公没了，那个每次只要她撒个娇，就会一路背着她回家的外公，她再也见不到了。

请假的那几天，宋懿在家里除了哭就是睡，去了学校也不和小朋友说话，老师都怀疑她得了自闭症，请了好几次家长。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晚去学校接她回家的司机车上多了一个固定乘客程帆。

那时的宋懿没有什么距离概念，自然也不会留意到两人的学校之间隔了大半个B市。

程帆仍旧和以往一样，对宋懿并没有多好的态度。但很神奇的是，每天有他陪着说说话吵吵嘴，宋懿的心病居然就渐渐好了起来。

一个雷雨jiāo加的傍晚，司机把车停在加油站加油，车里只剩下宋懿和程帆两人。宋懿这辈子都忘不掉，他那时候无比残忍也无比认真地对她说：“我不会安慰你，因为这件事不需要安慰。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所有人的离开都是必然的，你，我，还有我们的父母。”

肩膀上濡湿的一块由温热变得冰凉，宋懿很想问他：那你自己又明白了吗？

却问不出口。

再无可反驳的道理，也需要一场血ròu模糊的心理煎熬才能被慢慢接受。而在此之前，她只有默默陪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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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庆幸的是，梁司毕竟一个大男人，不像当年的小丫头片子宋懿那么矫情，又或许是悲伤不行于色，总之，宋懿绞尽脑汁也观察不到一丝破绽。

“老公，今天的拌面是新口味哦，你尝尝~”宋懿端着满满的一碗面坐到沙发上，挨着正在看文件的梁司。

梁司放下电脑，接过宋懿手中的碗，望了一眼厨房方向，意味深长地说：“看来我得换个负责的保姆了。”

宋懿抓住他袖子：“不要啊，阿姨很负责的，是我自己要做，学了新拌料当然得试试啦，对不？”

梁司哪能不懂宋懿心里的小九九，夹了一筷子面条喂进她嘴里：“别成天紧张兮兮的，我真没事儿，你现在的任务就是照顾好自己。”

宋懿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含糊不清道：“那你不照顾我啦？”

梁司扬了扬唇，眯眼看她：“你想我怎么照顾你？”

宋懿反应了几秒，忽然涨红了脸：“你妹！臭流氓！”

“乖，再忍忍，现在得格外小心。”梁司卷了几根面，高高挑起来，隔着缝隙对她意有所指地笑，“最多还等三个月……到时候好好照顾你，嗯？”

这表情，活像看着一头会吃人的母猩猩，让宋懿内心里不爽得很。可如今肚子上钉着个大号皮球，自己明显处于下风，宋懿只得咬牙忍了。

从齿缝里挤出一个“滚”字，她狠狠瞪了梁司一眼，继续吸溜那几根面。

梁司对于宋懿凶巴巴的口出恶言早已见怪不怪，知道她是恼羞成怒，不生气也不着急，埋下头开始享受美味佳肴。

戏剧xìng的情节总是发生得出人意料。至少宋懿觉得，这种事情应该是电视剧里才能遇到的。

十几秒后，两人叼着同一根面条的两端，互不示弱地盯着对方。

宋懿牙齿漏风地说：“你快咬啊，这根是我的。”

为了不咬断这根面，梁司说话也是很费劲：“写你名儿了？我这么帅应该是我的。”

“你刚才喂给我的！”

“哦，那就是我的啊。”

“我记得某人说过送出去的东西不会要回去！”

“呵，谁啊？我认识吗？”

这死不承认耍无赖也是醉了，宋懿当场zhà毛：“梁司你臭不要脸！”

梁司一脸淡定的笑：“这话你说了第五十一遍，能不能换个新鲜的？”

宋懿：“………………”

宋懿正沉浸在气愤之中，没注意梁司忽然凑近，只听见他语气低沉地问：“还记得上一次，上上次，我怎么罚你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