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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长夏的囚徒 免费阅读

“哲落,我的朋友,我觉得自己快要挺不住了那该死的坎帕卡究竟还有多远”漆黑的船舱中,塔格裹着破烂的毛毯,正虚弱地倚靠在角落里,面色灰暗,两眼无光。他发了高烧,身体滚烫却只觉得寒冷难捱。

“我的朋友,我究竟做错了什么?难道在我临死之前,你都不能正眼瞧我一下吗?这是我最后的时日了,朋友,你还不跟我说几句话吗?”他的鼻涕眼泪交替而下,挂在胸口结成了冰。

哲落依然没有回应,倒是从昏暗的另一侧飞撒过来一把豆子。“闭嘴吧,臭小偷你不死,我这辈子都会睡不着觉”叫骂声虽然凶恶,却也是有气无力。

“我不想被抬出去,”挨了骂,他反而哭得更大声了,“哲落,我真的不想被抬出去我知道他们被抬去哪了,我知道那些生病的可怜虫被他们扔到了哪!我还不想死啊,鱼不会喜欢吃我的肉,别扔我下船”

“死不了。”坐在他对面的少年十分瘦小,冷冰冰地对他说,“暂时。”

他来自王城的监牢,才上船来没多久,所以看起来并不算糟糕。紧挨着他坐着的也是一个少年,两人是一同上来的。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后面这位的眼睛有些微黄。

“你要是一直这么哭嚎,必死无疑。”先前的少年又说了一句。他的脸扁扁平平,脸色惨白如纸。他的眉毛很淡,大大的眼睛仿佛与幽暗融为了一色。

“必死无疑。”黄眼睛的少年重复道。

“你们是双胞胎?”塔格吃力地抬起头,看着两个少年问。

“我们两个没有区别。”黑眼睛的少年淡淡地说。

“我是大仲夏岛的塔格,朋友,”塔格虽然浑身无力,却还是不忘跟两人问好,“你们叫什么名字?”

“都是囚犯了,没有名字。”黑眼睛的少年轻声说。

“没有名字。”黑眼睛的少年重复道。

“好吧”塔格说着缓缓地侧身躺下,不再去理会这对奇怪的孪生兄弟了。

“朋友,哲落,我要睡了一会儿了不知道还睡不睡得着”他脸朝着带有腐烂气息的船板躺好,又对哲落做了一次无谓的尝试,“要是等明天送饭的侏儒过来时,我还没有睁眼,估计咱们就再也见不到面了总之晚安吧”可刚说完,他的呼噜声就从墙角飘荡而出。

他没想到自己会入眠得这么快,但更没想到,自己最不想面对的一天,如今又一次出现在了沉沉的梦里。

从长夏港北上的第五天傍晚,塔格终于吃到了除咸鱼和酸豆子以外的食物——风干的猪肉和发霉的松饼。正当他费劲地撕扯肉干时,哲落突然发问:“你为什么要来蹚这浑水?”

塔格有些困惑。他一边剥去松饼上灰绿色的霉菌,一边随口说:“这怎么也比在地牢里好过得多吧,咋成了浑水?”

“犯人很多,但只有极少数人才会选择去一个在地图上都很难找到的远洋小岛。很多人宁可死在温暖的绞刑架上,也不愿意在寒冷的极北做苦力。而且,我都怀疑这艘船能否到达坎帕卡岛,太遥远了,也太严寒了。”哲落今天有些烦躁。他不停地拨弄着盘中的肉干,而一旁的松饼也早已被其碾成了粉末。

“呃,不就是因为咱们是水鬼吗?不,这个理由不好。啊,因为我是一个视荣誉为生命的男人。兄弟,这可是国王的号召,没看见我都被光荣地栓上链子了吗?我可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为国王效力。虽然咱们英明的国王在我们岛上杀了十多年的人,但我的忠诚还是天地可鉴的”没等自己说完,他就已经笑得上不来气儿了。

哲落皱着眉头,认真地问:“你真以为,等靠了岸,他们就会解开你身上的全部铁链,把自由重新交还给你?”

“兄弟,别的我也搞不懂,但感谢咱们的血统吧,这是我第一次知道水鬼这么有用。”塔格扳着手指头跟哲落说,“这可是难得的国王特赦啊,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猪头国王需要铁和铜,需要煤炭和硫磺,尤其是那个什么寒铁!这年头,满世界找都不一定凑得上一船水鬼了,既然有人能成功,那凭什么不能是咱们啊?我都没有别的要求,让我能看见太阳,让我随时都能挠痒痒就行,这些该死的虫子都要把我的背咬烂了!”

“自由只是一个谎言,是堕落的冥魂种在人心中的虚妄之核,你可以选择让它生长,最后刺穿你那颗不够肥沃的心脏。你也可以选择趁早把它挖出来,然后就像这样”哲落说着抓了一把盘中的粉末,随性地撒向了半空。

“兄弟,我是个粗人,没读过几年书,也搞不懂你说的话。但我觉得,要是真有什么冥魂恶鬼,我身边那坨肉早就该死了吧,他怎么不把满嘴的黄牙都硌碎掉呢?”塔格偷偷地指了指正在用铁链磨牙的野牛,小声抱怨道,“我倒觉得有时候谎话比现实更好。不然在现实里我该干什么呢?乖乖地蹲在地牢里看那些混蛋的脸色?心情好了,没准剁只手就放了我。心情不好直接在我脖子上套个绳套,一下子,这辈子就没了活着就已经像条狗了,我可不想让自己死的时候还得跟狗一样伸着舌头。去那个什么岛干活好歹也是个生活啊,不用被铁链子拴着,运气好的话,挖出块寒铁来,又是赏钱又是封地,风风光光地去做邦国的英雄。”

哲落摇着头说:“寒铁是神祗赐予这个世界的圣礼,每一块都应有其所属的意义,哪会有那么多给你我去挖啊?这个几率太小了,你像是在用生命赌博。”

“反正我的命也不值钱了,赌一把呗。”塔格不自在地耸了耸肩。他继续咀嚼起剩下的肉干,牙齿的碰撞声越来越大,似乎想盖过自己的心跳。沉默片刻,他还是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问题。

“你偷了什么?”

塔格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开玩笑说:“我偷了王后鼻子上镶的大珍珠,拿回家磨成了粉,用它煲了一锅萝卜条汤,然后坐在门口,等着人来抓我。被抓之后,我还在国王面前放了个奇臭无比的屁,不信的话,等路过静海时你可要好好闻一闻,真是久久无法散尽。”他再一次被自己逗乐了。

扭头看哲落,发现他依然圆睁着半瞎的双眼,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塔格无奈地坦白:“你这家伙比每天早上跟我问好的那棵椰子树还无聊别笑我,我是一个偷鸡不成反被捉的笨贼。我在一个酒馆的后院偷了一只老母鸡,离开的时候,被邻家的孩子给撞见了。我当时有点慌,跑反了方向,一头扎进了巡街的兵堆里。我这个死脑筋的人不会随机应变,马上就他们给识破了使徒个龟儿子的,那只鸡老得连蛋都下不出来了!”

“你只是偷了一只鸡吗?”哲落咄咄逼人地问。

“好吧,我也没必要和你撒谎的我还顺走过别人的大米,牛奶,熏肉,黎豆啊,还拿过几次鸭蛋和猪油。”塔格沉默了几秒,哭丧着脸说,“好吧,我承认,我是烂人一个!我手脚不干净,是个没出息的东西现在我罪有应得了,该死!”

“没有应得的罪过,只有不应的年代。”

哲落的话他并不明白,只是突然觉得堵在心口的那块巨石应声入海,而无人问津的思绪却浪涛般地扑上了滩头。

塔格棕色的脸涨得通红。他摊开双手,尖声倾诉道:“这就不该是我的生活!我曾经只想当个能吃饱饭的小伙计!可才几年的时间啊,长夏战争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我的一切全没了!我去打鱼,邦国的大船封锁了整个海岸;我去种地,战火烧光了每一粒稻米;我去铁匠铺做学徒,国王却下令上缴所有的铁器;最后我去了军营,看门的士兵捏捏我的胳膊,告诉我,‘你连我奶奶都打不过’该死的,我实在是挺不下去了,没地方住,没饭吃,所有的亲人都死在了这场战争里我不伤人,不偷穷人,我只想拿点儿能让我活下去的吃的,我只是不想死”

塔格越说越悲伤,他的眼圈有些泛红,皲裂的嘴唇也愈发苍白:“我知道这样很不光彩,我也甘心接受惩罚。我,我只是不明白啊,为什么在这船上,在大仲夏岛,在哪儿都是,坏人遍地都有,可有几个人能活成我这副德行啊?有几个罪大恶极的人和我一样被丢进地牢了啊?我不过拿了几样吃的,怎么就成为最遭人唾弃的人渣了呢?他们让我永世不得翻身,朝我撒尿,往我身上吐唾沫那个地牢里比茅坑都脏,我在下面跟老鼠和蛆虫同吃同住,每天只有当兵的来送饭时才能看见一点儿光亮。我是想当个好人的,但我更想活着啊!我忏悔过,祈祷过,也诅咒过。说真的,那样子我真是没办法了,我真没办法”

他鼻子一酸,啜泣了起来。泪水盈满眼眶,像烛火一样闪烁着微光,而昏暗的舱室仿佛都明亮了许多。

“没有错就没有对,没有死就没有生。”哲落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微笑着说,“上古的典籍里有记载,灭世之劫毁初域而孕尊主,神之尊破世复生海,遂复生海天之初。神之尊诞三尊主,捐狂波细流予长子,擎寥廓苍穹予次子,划昒漠异界予幼子,旋即自断命途而分其躯,海之尊得其头,天之尊得其手,冥之尊得其足。这些都记载得很完整,但唯独缺失了记载身躯去向的篇章。朋友,你觉得,这具圣体究竟去了哪儿呢?”

塔格听得愣住了。他抹了抹眼泪,长叹一声:“哎,和你扯闲话的跨度可真大,我真没明白你是怎么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的?在祠堂里学的吧?我打赌你穿圣袍的样子肯定很蠢。咱们要是能坐着你出发就好了,前一秒还在长夏港摘椰子,后一秒就沉到那个产寒铁的湖底。”

“不,世界上没有两件毫无关联的事,只是你想不想将其关联而已。”哲落朝他挪了挪屁股。长长的白发甩在塔格的脸上,感觉像被一只在泥水里浸泡多年的拖把夺去了初吻。

“神之尊为什么舍弃了自己的生命,为什么没把偌大的圣体留给三个仍在成长的尊主呢?我觉得,在他心里有些什么比他的孩子还重要。”

“呃,他媳妇儿?哈哈,那咱们应该叫她妇之尊吧。”塔格驱散了脸上的阴霾,开起了玩笑。

这时他惊讶地发现,哲落的眼睛突然变得明亮了。乌黑的眼珠已经冲破了白翳的重围,仿佛就要飞离那松垮的眼眶。

“是咱们七海上人类的命运啊,你这个白痴!人类的命运,这才是神之尊最关心的!”哲落激动地说道,“我都可以想象到,在缺失的章节里会有怎样的描述。神之尊散落开自己的躯干在汪洋之上,在天空之下,在异度之外。那坚不可破的圣体化为了一座座岛屿,一寸寸土地,他将自己慷慨地赠与了最渺小的人类。自此,神之尊成为了隔断海天的岩土,遮挡风雨的房屋,划分生死的飞瀑,让人必须敬畏尊主却不须盲目屈服!”

一头雾水的塔格越发心不在焉。从踏出地牢的那一刻起,他便不想再与令他失望的神明有任何瓜葛。

他的耳朵里飘进了更多声音。无趣的闲谈,间歇的呼噜,还有不知是谁放的屁,闷雷一般令船舱颤抖。身后不远处,叮当乱响的铁链愈发扰人,野牛在吃饭时总是格外地卖力。哲落突然拍了拍他的脸,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你想不想知道我犯了什么罪?”他的眼睛又恢复成了模糊的白色。

塔格做了个鬼脸说:“倒是想知道,但你最好用我能听懂的话来讲。”

“我的双手沾满了鲜血,我的过去堆满了尘埃。它和你提到的枯木岛覆灭的故事有些关系,只是它本没有那么精彩,只有更多的残酷与悲哀。”哲落说着摇了摇手指。塔格第一次仔细观察那满是伤痕的大手,紫褐色的血管突兀其上,像是盘在死树上的葡萄藤。手掌淤青而肿胀,皱皱巴巴的指头微微扭曲,像是晒干的佛手。

“枯木岛,在激流与暗礁中复生的土地,是怒海诸岛中最难抵达的岛屿,却也是最早被森基人征服的领域。那里曾经不分等级地位,也没有战乱牢狱,虽然又小又穷,但生活却很惬意。穆禾国王在他的战船——踏海之冠上面册封了嘟图家族的族长,将这座贫瘠的小岛交给了嘟图家族。在追随他的静海二十七族中,这是力量最薄弱,也最不受待见的一支。”

“哈,最不受待见的却先当上岛主了。呦吼,我的管家呢?让我的双桅帆船来接我,等老子喝完这杯血玛瑙1就送我回驭海厅2。”塔格皱起鼻子讽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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