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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长夏的囚徒 免费阅读

哲落毫不理会地继续讲述:“之后的一百多年里,珍珠,稻米,山羊,红心木不计其数的贡物从枯木岛被运往静海的王城。原住民们本来就很挣扎了,而连年增加的贡品更是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二十年前的春天,原住民的起义应运而生。他们倾巢出动,率先攻占了城外的港口。他们杀死了岛主的长子,并凿沉了所有的船只。岛主无法向国王求救,而他自己的力量又不足以战胜全岛的暴民。他只好紧闭大门,死守主城。他坚信国王很快就能察觉到这里的异样,坚信用不了几天,邦国的战舰就能出现在视野之内。”

塔格讥笑道:“哈哈,那个猪头哪有时间惦记这事儿啊,有空还得琢磨去哪再弄来一百个媳妇呢。”

“等岛主醒悟过来时,城里已经快弹尽粮绝了。恐慌在军队中漫延开去,他们想要逃离,他们彻底失去了战斗的。不断地抓住逃兵,也不断地处决逃兵,但这种势头已无法阻止。与此同时,城外的岛民们也愈发焦急。他们屯聚在环绕主城的林海之中,以躲避士兵的突袭与g一ng nu的猎杀。身前有久攻不破的主城,背后是门户洞开的怒海。他们并不惧怕国王的援兵,惧怕的是神祗的喜怒哀乐。”

塔格慌忙打岔道:“喂,怎么绕一大圈,又绕到这儿了?你真的不是在祠堂里长大的吗?剃个光头吧,我再找个麻布口袋套你身上。”

哲落对这些玩笑充耳不闻,仍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他们惧怕海之尊引来的惊涛骇浪,惧怕天之尊降下的灭世光火,但他们更惧怕冥之尊。生者来不及为死者举行葬礼,因为马上还会有更多的人倒在城墙之下。他们只得将成堆的尸体一并抛入海中,任其被波涛卷去,被鱼鸥分食。人间无处安置他们,冥尊的异度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位置留给凄怨的亡灵呢?这些流浪的孤魂迟早会顺着海浪重返滩头,无分敌我,将血肉之躯撕成碎片。”

“嗯,一个很棒的神话故事,但我不得不再次打断你。问一件重要的事,你当时在哪呢?”塔格再一次插话道。

“我只是个微小的罪人,躲在微小的外壳之下。越是微小的旁观者,才越能清晰地观察每一件微小的事情。”哲落含含糊糊地敷衍过去,又将话题引回了战争,“虽然岛主没有让起义的岛民踏入城门半步,但是守城对他已经越发不利了。城内的存粮经不起过久的消耗,而薄弱的兵力更是难以看守住每一垛城墙。冬天的到来让他做出了最终的决定,用漫天的火羽来结束一切纷争,他已变得不计后果了枯木岛的冬季干冷肃杀,岛上的树木在这个时节会变得枯瘦秃顶。也许只消丁点儿的火星,就会让满是枯枝烂叶的孤岛燃成一片火海。”

“我的天,放火的原来不是猪头国王!闹了半天是这个岛主烧了自己的岛啊!”塔格惊诧道。

“没错,决定用火攻的是枯木岛第六代岛主,嘟图烈,一个本可以被岛民铭记的好人。他曾和国王一起在铁马群岛奋勇作战,第一个登上满是陷阱的滩头,毒蛇与蝎子险些要了他的命;他曾走遍全岛上的每一片树林,每一块田地,每一户人家;他甚至在没被召唤的时候两次前往王城,只为向国王请求减轻岛民的赋税。但最终都事与愿违,他失掉了国王的耐性,更失掉了民心。”

“这个计划很疯狂,但他认为总比被更加疯狂的岛民们乱刀砍死要好。自始至终,只有极少数人反对这个疯狂的计划,他的幼子是其中最激进的一个。那一年他二十岁,刚刚结束十年的游学,回到故乡准备娶妻生子。他一心想着前往王城,成为国王身边的史官。”

“他与父亲一次次地争执,在餐桌上,在城楼上,在圣堂里,每次都面红耳赤,吵得不可开交。‘派我去和他们谈判吧,放下你杀戮的偏执,我的学识会使他们倾倒。’他不厌其烦地向父亲提议。在以跳城自杀相逼后,他成功了。”

“可谈判并不顺利,他没有想到自己会一败涂地十年的游学让他拥有了渊博的学识,他去过四海三十八岛,了解整个邦国的历史和文化,知道每一场战役的经过,掌握每一个历史人物的丰功伟绩,他甚至学会了三种即将消失的土著语但他并不了解自己的家乡,也没听过岛民的呐喊。他巧舌如簧,将利害关系讲得天花乱坠,可原住民们就是不为所动。他们只是固执地要求一件事:嘟图家族与七海邦国早日覆灭。”

“最终,在蛮横无理的岛民面前,他屈服了。他深知守城无望,为了整个家族,他自作主张与岛民达成了屈辱的协议:岛民向国王要求自治,协议进贡数量;嘟图家族留下主要人质及解除武装的士兵以交换国王的自治宣告;嘟图家族自此不准再次登岛”

“他知道父亲不会同意这屈辱的协议,所以他没回去禀报,而是选择先斩后奏。他直接打开城门,将潮水般的起义军放了进来。他站在城楼上高呼,让士兵们放下u qi,hé pg的时刻来临了,他们都可以回归曾经的家乡然而事情却没有朝他所预想的方向发展。他的父母与兄弟被冲入内城的暴民们砍成了肉泥,士兵们来不及反抗便被杀得片甲不留。”

“他不知昏迷了多久,再次醒来是在被押往水牢的路上。他被扔进了城堡下方的水牢里,随时都可能窒息而死,恶臭的泥水没过了他的腰身,从四面八方压迫着他的胸膛与脊背。水底不知有什么锋利的东西割伤了的脚,他却不能检查或触碰。他不能坐下或躺下,只能死死抓着头顶的铁栅栏,这样才能不让自己摔倒溺亡。水中滋生的虫子在他的腿和胳膊上肆意扭动,尽情地吸血吃肉。他偶尔也会抓只甲虫来咬自己的手,针刺般的疼痛可以驱除困意。‘这和说好的不一样!你们这些暴民!你们这些骗子!’他一直在虚弱地哭喊。他和我就在同一个囚室中。”

塔格大笑着拍了拍手,铁链却不留情面地硌破了手腕上的血痂。“我就说你和他是狱友嘛。这个傻子也太天真了,犯这么大的错误还有脸活下去吗?不如一头扎到水里淹死算了。”

“人在死亡面前只会保留生存的念头,当生存不成问题时才会出现更多的奢求。”哲落摇头道,“我们以为自己铁定会死掉,可没想到在被关起来的第三天,从海面上传来了邦国海军那迟来的号角。”

“这是猪头国王没有按时拿到贡物,来收拾嘟图家了吧。”塔格笑着耸了耸肩。

“不得而知,只知道投射而来的巨石砸毁了大半座城,头顶的栅栏也被砸出了一个缺口,他和我在混乱中一同逃了出去。”哲落狠狠地咽了几下口水,继续纵情讲道,“他很冷静,握着从墙上摘下的火把,点燃了路上能够燃烧的一切。桌子,帷幔,书画,美酒喊杀声不断,战况十分惨烈,可我们却几乎畅通无阻,这一定是尊主在保佑我们。民房,马棚,旗杆,尸体烈火跟着他的脚步来到了城外的枯林。枯枝败叶之间,他再也没有了任何犹豫他手中的那簇光火点燃了整片的枯林”

哲落顿了一下,干瘪的喉咙不停地颤动。“在风浪大作的海边,我见了他最后一面。与我相同,背后的火海也在纵情哭泣怒海卷走了肮脏的生命,却饶过了卑微的我。我被邦国的大船捞起,被卖为了贵族的奴隶。”

“原来这你是贵族的奴隶啊?那你怎么会到这儿来?你不是说你杀了人吗?你犯了什么罪才被关进了水牢里啊?你说那个家伙真的死了吗?既然你都逃生了,也许他被某艘船救了呢。”塔格将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地抖了出来。

哲落紧闭双眼,将食指重重地按在了塔格的脑门上,用力点了点,半天没有吭声。

“相信我,朋友,他死了,不要怀疑,而我这个苟活的罪人也即将离去不,不,别问问题!让我快点说完想说的话!”哲落捂住塔格的嘴,不让他发出半点声音,“这是离开长夏港北上的第五个晚上,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是进入到了复生海的腹地。我最后的朋友,记住,属于你的自由还很遥远,我,已经走出了带给你困扰的那份自由这里是神尊降世之海,是旧世界的坠落之地,是新世界的飞升之所,有一天你会再次路过这里,记得怀念我一下。”

“嘿,禽兽不如的人渣,看这里,你这个猪一样的蠢货!”哲落突然转过身,指着野牛大声叫骂起来。

在野牛疯狂的叫嚷声中,塔格却清晰地捕捉到了哲落谜一样的低语:“震掠无钊”

哲落朝着暴怒的野牛打了个响指。粗大而扭曲的手指发出的声音无比沉闷,撞在墙上碎裂开来,化为了雷鸣般的回音。

目瞪口呆的塔格刚要开口,哲落便又制止了他。他深吸一口气,靠到墙边平静地说:“岛主的幼子是个罪人。二十年了,他一直在寻找赎罪的办法。也许,他想到了也许这一切都错在了这个混乱的年代他也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的能力太有限了这是光靠他自己永远也无法完成的救赎二十年来,他一直在寻求内心的平静,现在,平静来了抱歉让你看见听见这一切,再见了,朋友,我叫嘟图哲落。”

话音刚落,野牛的一对铁拳便如雨点般地砸在哲落的头上,他的链子已碎裂在了身后。满脸鲜血的哲落痛苦地扭曲着五官,他的鼻梁和颧骨已经失去了应有的形状。

“快叫人!快啊!救命啊!”塔格一边扯住野牛的小腿,一边高声呼救。

恼怒的野牛奋力挣扎,将一对铁肘砸向了他的脊背。剧痛传遍周身,他感觉自己变成了背驮双峰的骆驼。他咬着牙死命坚持,脸却被野牛的膝盖顶开了花。鲜血溅进了浑浊的眼底,让他挑不开眼皮。一拳,两拳,他感觉自己的胃已经裂开了。他瘫坐下去,再也动弹不得。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听到哲落的惨叫,耳中充斥着的只有野牛的污言秽语渐渐地,野牛,哲落,牢房都飞离了身旁,越飞越远,他已分不清自己正身处何方,只觉得头重脚轻,无助地陷落于一片黑暗。

黑暗中他睁不开眼,却可以透过眼皮模糊地看到四周。一张张脸凭空浮现,像pu kè牌一样依次摊开,没有脖颈没有身躯,只是孤单地悬在那儿,围着他缓慢地打转陌生的脸,熟悉的脸,幸灾乐祸的哂笑,漠不关心的眉眼这些脸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棕色的,huáng sè的,白色的,黑色的,交融为一体的肤色拧着劲儿向他逼迫而来他想撕心裂肺地大叫,可还未消化的食物已化成了泥,涌回到了他紧闭的口中。

他晕头转向地在怪脸之间挣扎,软绵绵的胳膊拼命地挥舞。哲落的神啊,可别让这些鬼东西过来!他在心底暗暗呼救可当触碰到的刹那,手却从那些脸的表面一穿而过,像是伸进了一盆发好的面团之中。那些脸孔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漩涡。他瘫在漩涡的中心,摇摇晃晃地顺势漂流。是水吗?他张开嘴咽下一口。是酒吧,可酸涩中却还带着腥气。这眼皮虽然薄如轻纱,可笼统的视觉终究无法适应,费尽气力去支挑,却仿佛有着千斤的重量。

他终于得到了dá àn,是血寸尺之外,是幽清晦暗的水,是奇形怪状的鱼。

鲜血的漩涡把他卷到了朦胧的深海。在猩红的血流之中,他在惊叫,在嚎哭,在嘶吼,在庆祝。他觉得奇痒难耐,才想起手臂仍插在腥气的漩涡里。缩回来,摆在面前的,竟是只缠挂着水草的大螯。

幽魅的身影从背后掠过,空灵的歌声从脚下传出,不知是人是鬼的,有什么在他的耳边温柔地倾述满是疙瘩的螯爪被轻轻抚过,胡子拉碴的下巴被缓缓抬起仰起头,他找到了,那鲜血究竟源自何处。

黑红的血流盘旋着,从一具漂浮在海面的尸体上涓涓而出,缓缓地在他的身旁,在这明灭的海底汇成了湍急的漩涡。这具尸体,距离虽远,却让他心头一惊。

面对着面,他对着的是的自己,不仅仅没有衣裤,裸露在外的,是森森的白骨。光鲜亮丽的鱼群簇拥着残破的骨肉,脖子上面,一半是最熟悉的脸孔,而另一半,却是目光狡黠的骷髅。有着半张脸的自己,突然驱散了饱餐的鱼群,开口说话,却是鬼魅般的童声。那声音尖细地像是一根钢丝,直直地插进了他的耳蜗深处:“朋友,我是大仲夏岛的塔格,我偷了一只不下蛋的母鸡,咯咯咯咯我代替你回家吧,思念的家,破烂的家,你能否代我坠入没有归路的深渊?死亡会亲吻你冰冷的脚趾。”言罢,对面的自己放声狂笑,直笑得下颚骨脱离了头颅。

披着皮肉的半边脸又变成了嘟图哲落。“枯木不死,饮雨复生。”疯癫的哲落在水中灵巧地翻滚着,转眼间已来到塔格的身前。缺失的身体长出了疙疙瘩瘩的树皮,连头顶的白发,都变成了嫩绿的枝叶。

“来吧,我的朋友。带你去枯木岛,神之尊会赦免你的一切罪过,加入我们,死而后生。流浪的孤魂迟早会顺着波流重返滩头,是谁夺去了我们的生命?”狂笑的哲落不是独自一人,密密麻麻的暗影正漂浮在不远处的迷雾之中海水突然变得好冰冷,他的腿抽筋了。

哲落的脚像树木一般扎入了海底的沙土,他终于不再上下漂浮。扬起的手臂,如同胡杨的树干,尖尖的指骨对准塔格,瞬间伸展成了长长的藤蔓。“无分敌我,无我无敌,没有死就没有生,没有错就没有对。”他像癫痫发作了似地重复着这些没有意义的话语,而白色的蠕虫正从他树洞般的嘴里不断爬出。

带着倒刺的毒藤迅猛地攀爬上了塔格的脖子,左缠右绕他不断地撕扯着,挣扎着,可藤蔓却越缠越紧,越缠越紧

水鬼死于汪洋是最得体的解脱,窒息之前他只能回想起这一句话。

再睁开眼时,阳光已经顺着船板的缝隙偷偷地溜进了舱房。他满是血污的脸肿得老高,后背疼得不敢挪动。环顾左右,身子两旁已变得格外宽敞了,只是木板上的凝血仍未干涸。

注释:

1血玛瑙:一种红葡萄酒,原产自复生海上的小仙子城。

2驭海厅:岛主们建立在海崖之上的小型宫殿。多见于七海的南方诸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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