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部队了。

几位主管军训的部队负责同志在大门口迎接。

他叫醒了学生们，简单着重强调了几点军训的注意事项，就安排学生们收拾自己的东西下车。

班主任们和本班的教官相互做了认识，班级名称暂时地变成了连队的名称。四班变成了四连。师生们在部队礼堂开了军训动员大会，学生们就被带去训练场开始了为期一周的军训。

部队有来自五六个学校的学生正在接受军训。训练场上是一片片穿着绿迷彩的方队。不时有教官训骂学生的声音传来，也此起彼伏地回响着一声声嘹亮的口号。

四连的训练场地在训练场的西南方。

这里有一条小河，河边郁郁葱葱生长着芦苇，一座石桥从河的这边贯通到另一边。河的那一边100多米是一面土墙。土墙下的一片空地正是部队打靶训练的地方。上一次带学生来军训的时候，他还在那边打过枪。

土墙上满是弹坑，墙体下面的土堆里有不少弹壳儿弹头儿。经常有爷爷奶奶拉着自己的孙子孙女儿在那儿捡子弹壳儿。

土墙连着一座山，名叫西山。在训练场上能看到西山的全貌，远处的山顶上有一座亭子。

这是个吸引学生的地方，景色很美。

很难想象学生们在这么美的地方接受军训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心明明在那河边，在芦苇荡里，在土墙的弹洞里，在西山上的凉亭里，身体却被束缚在水泥地里，被这发烫的水泥地炙烤着，抱腹做着正步走一令一动训练。

单腿着地的滋味是不好受的，汗一滴一滴地从头上滚下来。迷彩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紧贴在身上。可是总是有个别队友腿抬不高，身体平衡不了。害得整个连队跟着受罚。

正步训练过后是站军姿。起先是五分钟，之后加到十分钟。

到河边玩玩是不可能的，学生唯一的念想就是原地休息。

平日里过惯了娇生惯养的生活，这种时候，即使是在被太阳炙烤的水泥地上坐着歇歇腿，学生们都觉得成了一种享受。

休息的时候，教官会组织本连队的学生挨个表演节目。如果两个连队挨得比较近的，两个连队之间还会拉歌。

有的学生会b-box，有的会街舞，有的会说单口相声……不少学生的才艺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大家发现的。于是，他们在接下来的高中生活里，就成为了学校的明星。

冉曦歌唱得特别好听。

一次原地休息的时候，她唱了一首hebe的《你就不要想起我》，引得周围的连队都阵阵惊叹。后来消息竟不胫而走，在此接受军训的各校学生都知道实验中学有一位歌声很甜美，名字也很美的女生。

学生们高中最初的纪律意识都是在军训中获得的。站军姿、踢正步、齐步走、整理内务……这些我们都熟知的训练内容，却对学生们的成长和成熟起着潜移默化、无法替代的作用。

经历了两天高强度的军训生活，虽然一个个生龙活虎的稚嫩的孩子都变得疲惫不堪，但脸上都多了几分刚毅和执着，身姿多了几分挺拔和自信。

今天晚上，部队组织学生才艺展示。

抛却了整理内务的烦恼和痛苦，学生们都很激动。恨不能早些吃完晚饭，回到宿舍放松放松。

“待会儿咱们偷偷跑去西山凉亭吹吹风？”冉曦悄悄问枫。

“这样好吗？”枫有些心动，却也有些担心。

冉曦看枫也有些心动，怂恿道：“管他呢，反正今晚没什么紧张的任务。我们待会儿解散了就去，活动前回来，神不知鬼不觉。”

“好主意。”

“买两罐啤酒？”

“啊？”

冉曦苦笑了一下，叹了口气，“我们去谈谈心。”

“好，听你的。”枫看她有心事，不便再说其他，便拍了拍她的背。

“聊什么呢？”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两位都吓了一跳，忙扭头去看。是阿辉，旁边是他刚结识的好朋友志杰。

“吓死我了！有病吧你！”枫吼了一句。

“说，你们要干什么？”阿辉狡黠地笑了一下，问到。

“管得着吗？”两位女生异口同声吼了回去。

“我都听到了，胆子不小啊。我要告诉老董。”

“你敢！”冉曦有些紧张了。突然，她想到这两位白天装病找教官请假回宿舍休息的事情说：“好啊，看看谁怕谁。你要敢说出去，我就把你白天装病的事情给老董说了，看看他怎么收拾你。”

阿辉有些怂了，“好吧，算你狠。”

他看两位女生怒气尚未消退，只得尴尬地笑笑，“只不过想和你们开个玩笑而已。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解散了。冉曦和枫赶快到超市买了两罐啤酒、一袋鸡爪子，还有一些零食，用一个黑袋子包起来，迅速往训练场方向跑去。

吃过晚饭，政教上的老师们和男班主任们相约去操场打篮球。他不会打篮球，在旁边的看台上坐着看他们打。林喊他：“思辰，过来打一会儿。这么热的天，出出汗才舒服。”

“算了。我没有这天赋，传球运球都不会，还会妨碍你们呢。你们打吧。”思辰虽然也很想加入他们，做出几个潇洒帅气的动作，但无奈自己确实不会。

“小董是文艺青年。”胡给林传过去一个球，继续说：“我就很佩服小董。虽然很年轻，但人家身上这种文人的气质，很多老同志都没有。这种气质咱学都学不来。”

林抢到篮框下，起身接住球，立即一个转身，华丽地投了出去。“你们不知道，董对教学很有心得，研究得深。最近他正在琢磨着写一篇论文呢。”

郭起跳，把球盖了下来，转身看向思辰。“小董，厉害啊！现在能静下心来研究教学的老师可不多了。”林说，“可不是吗？到目前为止，董是第一个让我佩服的人。”

“你们快别拿我当乐子了。我都不相信我能写得出论文来。到现在，都还不过是瞎想想罢了。脑子里空有些想法，理论的东西还欠缺着许多，这段时间正焦头烂额着呢。”思辰说。

“小董就是谦虚。教学成绩好，深受学生和家长们喜爱，这些岂是大家瞎说的？”郭说。

思辰笑了笑，“哪有？还年轻，得好好努力啊。”

“小董现在事业蒸蒸日上，就差一位俏佳人了。”郭笑着说。

胡调侃道“看看人家小林，早抱得美人归。小董，你准备什么时候？”

思辰有些不好意思，“还早呢。有些事，是比不得的。”

林正笑了，“董，趁着今天人多，我得说你两句。之前银行工作的那个女孩儿，人家对你多好，人也长得不错。你不喜欢人家，可人家偏就喜欢你。人家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最后竟然对人家说‘不合适’。最后人家找的对象也很优秀。”

“哎，别说了。那不是缘分不到嘛。”

“试问有哪个女生会主动追求男生？人都倒追你了，还叫缘分不到。你们说这人是不是贱。”林正打趣到。

胡迫不及待地说：“董还有这么一段儿？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林，继续。”思辰更不好意思了，“别讲了，还不专心打球。”林继续要说下去，思辰着急了，“再说，我就把叶心抢了过来，让你难受去。”

大家都笑了。

冉曦和枫拎着那个黑袋子穿过训练场，在小桥边看了会儿流水，绕过土墙，沿着旁边的碎石子路上了西山。

傍晚时分，夕阳西斜，空气却依旧干热。两位小女生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好在身边景色秀美，不知名的野花铺了一路。摘一朵凑上去闻一闻，淡淡的香气直通入五脏六腑里去，无比的畅快。不时有麻燕雀儿从树上飞出来，呱呱地叫着。稍远一些的地方是一片山谷，谷中也满是树木。从上面看下去，像一张绿色的厚绒毯子。能躺在里面就更棒了。

到亭子了。两个女生感叹这亭子建得简直太妙了。亭子的正面能俯瞰整个省城，背面则恰是山谷，自然风光又如此绮丽。

冉曦说：“枫，你知道吗，我就一直在找寻一个这样的地方。当在喧闹中待的久了，我就特别渴望能回归到自然里去，去感受自然带来的那份静谧。当一个人寂寞了，就又渴望能回到人世的喧嚣里去，看看来来往往为生活为工作奔波忙碌的人们，去唤醒隐藏在内心里的那份微弱的勇气和执着。”说着，她拿起一罐儿啤酒，开了，递给枫。又拿起另一罐儿，开了，自己喝了一大口。

枫接过啤酒，刚凑到嘴边，就看到冉曦直接把酒喷了出来。

“这么难喝！”冉曦边擦嘴，边皱起眉头。

枫笑了，“刚才在部队，看你的架势，我还以为你是个老酒鬼呢，没想到你也没喝过酒啊。”

“当然没有！”冉曦回了一句。“怎么看其他人喝酒喝得那么享受呢？动不动几瓶酒就喝下去了，还真以为好喝呢。就这苦玩意儿怎么能解忧愁呢？不喝还只是忧愁，喝了又多了痛苦。”

枫笑了，“这理论我还是头次听说，不过很有道理啊。”

“说说吧，感觉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枫撕开那袋鸡爪子，给冉曦递了过去，期待地看着。

冉曦又将啤酒罐递到嘴边，闻了一下。算了，喝不了。

“你知道吗，我在伤心或着烦躁的时候，就经常独自去爬山。在山上找一个幽静的所在，躺在那里，听鸟语。或者塞上耳机，呼吸这山间宁静的空气。这样，就感觉自己的内心也变得宁静了。或者站在山顶，往下看去，就像这儿。就感觉大山真好，总是俯瞰一切，人世间的一切都那么渺小，这样，哪来的烦恼呢？”

枫点点头。

“我家条件很好。一直以来我都是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爸妈从来不管。我爸是老板，生意做到很多城市去了，经常出差。我妈在县城的银行上班。起初，我妈嫌我爸经常出差不顾家，就唠叨。到后来，两个人就经常吵架。这种局面已经两年多了。我总觉得他们快要离婚了。”

枫安慰她：“可不敢瞎说。这是自己吓自己呢。”

冉曦摇摇头，“他们经常背着我和弟弟妹妹聊孩子——就是我们仨——的归属问题，和我们的教育、生活问题。我弟和我妹还小。妹妹才上初一，弟弟上小学二年级。所以，他们还不大懂这些，但我能明白啊。一听到这些，我就感觉像是天塌了。每天他们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我们身上。好羡慕你们，我享受不到像你们那样正常的父爱和母爱。我甚至想过离家出走。”

枫同情地看着冉曦。

“你知道吗，那天我唱的那首《你就不要想起我》，就是在最初我意识到家庭要支离破碎，即将失去爸妈的关心，内心无比孤独痛苦的时候，无意间听到的。当时我就感觉这歌就是唱给我的。虽然歌词本身不是这个意思，但够悲伤，够绝望，很契合我的心境。”

冉曦不再说下去。枫也没有再问。这种时候最好的安慰方式就是沉默。风吹了过来，吹散了冉曦的头发，她把脸仰起来，任山风吹拂着脸颊。这时的风已经褪去了白日的燥热，多的是温暖，还有些柔和。

“快看！”枫叫到。

冉曦扭过身去，朝枫的方向望去。那块儿巨大的绿绒毯子已经变成一片绿色的海洋，荡起一层一层的浪，从山这边直荡到遥远的那一边去了。一群群雀儿从里面飞了出来，追逐着夕阳。

“啊！”冉曦长吼了一声，“这景色太美了！”

太阳快要落山了，枫说：“活动快要开始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于是，两位小姑娘赶紧收拾了垃圾，急急忙忙地往回跑。

这边，思辰和其他老师从篮球场回来，商量着突击检查下宿舍，于是几个人相跟着往学生宿舍走去。

男生宿舍集中在二层。学生们都以为今天不会有内务检查了，在宿舍放纵着自己。在一层的梯口就能听到楼上男生大喊大叫的声音。

几位沿楼梯上了二楼。

楼梯口是201宿舍，门关着，里面好像没什么动静，这与其他宿舍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董，是你们班的宿舍。”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