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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免费阅读

第七章

傍晚,夕阳躲在西天一片黑云后,给黑云镶出个彩霞的边缘,散射出金色的光芒。成民和大翠并肩在村头树林里眺望“新新居”。“新新居”厦下寂寥无人,两人就地坐下,沉默。金色的秋光却变得令人忧伤。

成民问大翠:“你到底怎么想的?”

大翠沉默着不回答他。

成民又问道:“是不是觉得这样难堪?”

大翠呆呆地望西天,流泪了。

成民说:“不管什么话,你说出来,我们商量,老不说,我着急。”

大翠长叹一声摇头说:“我想来想去,这……”

成民催道:“怎么?你说呀!”

大翠说:“心里很乱。”

成民问道:“乱什么?”

大翠负疚地说:“全在我!”

成民问道:“你怎么了?”

大翠说:“没有我,你不会有这么大的麻烦。”

成民不以为然,说:“你说的什么?我有什么麻烦?”

大翠说:“不要哄我,你装着没有事一样,你爹,你妈,还有成才,都因为我……”

成民说:“对,他们都希望我们好。可是,怎么能怪你呢?要怪,怪我,我检讨过,太性急,和你爸说话,确实不够礼貌。”

大翠摇头说:“不是你礼貌不礼貌,是他不把我当人。”

成民说:“所以你要争取你的地位。”

大翠又摇头说:“我给你说过,你还没有在社会的大河里生活,不知道这河水是什么味。我家是泡在这条大河里的,灌满了河水……”

成民鼓励她说:“你就应该游出来,游到岸上来。”

大翠摇头说:“我不是游出来了吗?”

成民问道:“那你怎么还这样?”

大翠反问道:“是啊!我真游出来了吗?”

成民不解地问道:“怎么?”

大翠说:“你好好想想,我们这样熬过八月十五,又会怎样?”

成民说:“会怎样?你父母不得不承认。”

大翠连连摇头。

成民说:“我爹就是这么说的。”

大翠说:“那是他气头上的话。你妈呢?”

成民说:“到时候我妈也不会反对。”

大翠摇头说:“亲戚朋友呢?街坊邻居呢?村里人们呢?他们没有喝我们的喜酒,没有闹洞房……”

成民说:“要那些干什么?”

大翠说:“你可以不要,我可以不要,可是他们要!我爹我妈要,你爹你妈嘴上不说,心里也要,成才小芹也会要,连村长也得要!他们不能不要,连小芹的厂长朱存孝也得要!他们不要我们还得给他们。要不,小芹在厂里也会被人瞧不起,背后挨嘲笑。”

成民说:“你怎么想这么多?亏你还是高中毕业。”

大翠说:“我们就是想得太少了的过错。”

成民说:“你说,你打算怎么办?向封建残余屈服?”

大翠说:“我不屈服,永远不屈服,但是这么下去……我还是退让一步!”

成民问道:“怎么退让?”

大翠说:“回去,回到那个灌满河水的饭馆里去。”

成民又问她:“以后呢?”

大翠说:“流动的河水会磨平一些生活的棱角。”

成民性急起来,说:“你说我们的事就算完了?”

大翠说:“成民,你记住,黄大翠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成民说:“就是鬼也要等着你。”

两人都流泪了,生离死别地拥抱在一起。

成才和小芹从树间望着他们。

小芹要笑了,问成才道:“他们在干什么?”

成才说:“谁知道他们。”

小芹笑道:“谈恋爱?”

成才说:“不是,不是。咱们走。”

小芹伸出手给成才,笑道:“你不拉拉我的手?”

成才说:“拉手干什么?要结婚就结婚。”

小芹红了脸瞪起眼,叫道:“谁和你结婚?”

成民闻声,回头看见了成才和小芹,问他们道:“你们俩在干什么?”

成才不知所措地呆了,小芹却笑着反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大翠轻声叫:“小芹!”

小芹走来。大翠对她说:“吃过晚饭,我们回家。”

小芹吃一惊,问道:“回家?!”

成民说:“我送你们回去。”

小芹说:“要回你们俩回,我不回。”回身拉住成才的手说:“我们回你家。”想了想,又对成才“严正声明”道:“这不是我拉你的手啊,也不是你拉我的手!这个不算数。”

成才问道:“什么不算数?”

小芹说:“不算谈恋爱。”

成民和大翠在树丛间愁肠百结般低头走着。成民低声说:“得对我爹妈说说,看他们的意见怎么好。还有村长呢,他在等着你爹来找他,我们这么回去了,他该生气了!”

大翠说:“我的命真苦。”

成民说:“怎么说起命来了!”

大翠说:“不说命说什么呢?”

已是晚饭后,张广泰家院里,桌上摆着的饭菜一点儿未动。张广泰、王玉珍、成民、成才、大翠、小芹六人围桌而坐,全都沉默。王玉珍低声说:“还是翠儿想得周到。”

张广泰说:“村长那儿,我去说说,从言谈话语里我听着村长对你爹不甚满意,想借这件事整治他一下。我们又撤了梯子,把他闪了,不好。”

大翠说:“村长瞧不起我爹。”

小芹说:“开村民大会老批评他。”

张广泰说:“好了,吃饭,吃了饭,成民成才送你们过去。成民成才在外面听着,有动静,只管进去帮她们。”

小芹对成才笑了,成才却低了头。这瞬间的交流却被王玉珍看在眼里了,她眉头蹙起来。

这个八月十五中秋节张成民和黄大翠结婚的事,到底被黄吉顺搅黄了。张广泰一头恼火却也无可奈何。黄吉顺虽然达到了他的目的,却也因一片黄豆地被曲国经收给了张广泰心痛不已。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张成才又扛着镢头来到了他的“新新居”房西头来刨那两棵香椿树根了。在他看来,这是明摆着故意来找茬的,他真是忍无可忍了,冲过去,豁出老命地挥起老拳,疯狂地、狠狠地揍了成才一顿,直打得他鼻子流血才放手。成才自知不是黄吉顺的对手,急急退回大路北,往家走,正这时,小芹从后追上了他,拉住他说:“别走,回去!回去!叫他赔!”

成才问道:“赔什么?”

小芹说:“叫他赔你的鼻子,不赔就砸他的锅!我帮你。”

成才说:“不!你家的东西,还有你一份呢。”

小芹说:“嗨,我才不要他的呢。”

成才说:“你不要我也不砸。上次,我爹砸了,砸出事来,你忘了?”

小芹问道:“你就这么白挨打了?”

成才说:“当然不能,我回去找我爹。”

小芹无比赞同地加火说:“对。叫我师傅来砸他,你快去,我在家等着。”

黄吉顺站在厦下看着小芹和成才那拉拉扯扯亲亲热热的样,不禁自问道:这两个小畜生又干什么呢?”他直看着小芹放了成才的手,回来了,他跨上前迎住问道:“你给他说什么了?”

小芹明显是故意气他说:“我们谈恋爱。”

黄吉顺真的大惊了,喝道:“什么?”

小芹有意气他,笑着说:“我们谈恋爱。”

黄吉顺气急败坏地吼起来:“你和他谈恋爱?”

小芹反问道:“怎么了?”

黄吉顺骂道:“你个小小黄毛丫头,也要谈恋爱?”

小芹决不退让地说:“怎么了?我们正大光明!”

黄吉顺大叫道:“我拍死你!”

小芹说:“你拍!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打了成才,就是打了我爱人……”

不待小芹说完,黄吉顺操起擀面杖向她打来:“小兔崽子!反了你了!”

小芹边逃边幸灾乐祸地叫道:“好!成才回家叫他爹去了!你等着,我师傅,我公公来了,再砸你个满堂红!”她甚至还带着笑,跑出厦下,跑过马路,向北去了。

黄吉顺可被她这一喊镇住了,失失惶惶转身回房,吩咐于凤兰道:“快把碗盘收拾一下,我去找潘同志。”

于凤兰几乎要哭了,泣声道:“我哪辈子欠下了你们黄家的债!”

成才满嘴血,回了家,王玉珍见状吃一惊,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成才问道:“我爹呢?”

王玉珍说:“村长叫去了。你这鼻子怎么了?”

成才愤愤地说:“黄吉顺打的。不让我刨树根,叫我爹去砸他!”

王玉珍拍一下手说:“啊呀!我就说,刨那两根破树根有什么意思?你们不是成心积两家的气?你就别给你爹烧火了。快洗洗,别叫你爹看见。”说着舀了一盆水,动手给成才洗脸。

小芹跟着进门来了,看见满盆血水,大叫道:“啊呀,这么多血!我师傅呢?”

王玉珍问道:“你又干什么?”

小芹兴奋地说:“叫我师傅去砸我爹!”

王玉珍劝道:“啊呀,小芹,我的好孩子,你可别跟着闹哄了。”

小芹说:“我不能让他白打了成才!成才是我的爱人!”

王玉珍听了,一时不知该哭该笑了,眼泪不觉流下来,长吁一口气道:“我的天呐!”

黄吉顺回到了“新新居”。刚进门,于凤兰便迎住他问道:“潘同志来了?”

黄吉顺说:“他说,等张广泰真来了,再去叫他。”

这时,门外又来了吃饭的顾客,有的喊:“掌柜的!”有的习惯地带玩笑地叫:“混蛋王!”“混蛋王!”“老黄!”

黄吉顺应声招呼叫道:“来了!”同时吩咐于凤兰:“上灶!”

于凤兰转头叫道:“大翠!”

大翠懒洋洋出房来,头未梳,脸未洗,神不守舍,捅火开灶。

黄吉顺在厦下一边招呼吃饭的顾客,一边两眼紧张地瞅着马路北。未见张广泰出现,却见成民脚步平稳地走来了。成民走过厦下,未和黄吉顺打一声招呼,便径直走进屋里。黄吉顺追进屋里问他道:“你又来干什么?”

成民说:“我来看看大翠。”

大翠转头吩咐成民说:“来了?到我房里坐去。”

成民问她说:“你好吗?”

大翠说:“就这样。”

成民说:“你忙着,我不坐了。明天再来看你。”

大翠说:“你到我房里去坐着,自己泡茶喝。”

成民说:“不坐了。明天再来。”说罢,还是不看黄吉顺,稳步出门去了。

这可使黄吉顺纳闷不安了,他目送成民走出厦下,急走出门,问于凤兰道:“这一来一走的,算怎么档子事?”

于凤兰说:“我知道怎么档子事?正要问你呢!这么不清不楚,没完没了的,算怎么档子事?没按下葫芦又起来瓢,又冒出个小芹来!”

张广泰瞅着成才面前一盆血水,两眼冒火。

小芹在旁煽风道:“师傅,我可不让他打成才。”

王玉珍劝道:“小芹啊,别说了,这么点儿事不值得闹哄的。”小芹拉起成才说:“走,我和你去刨,看他敢再打你!”

张广泰说:“我也去。”

王玉珍拍手高叫道:“你们想干什么?”伸手拦住张广泰,回头对小芹说:小芹,帮我做饭,谁也不许出去。”

张广泰被拦住了,装了一袋烟,哆哆嗦嗦点火吸着。

王玉珍低声责怪他说:“你成个没头苍蝇了,白长了一双眼,鼻子底下的事儿都看不见。”

张广泰气道:“什么事我看不见?”

王玉珍附在他耳边,低声说:“成才和小芹恋爱了。”

张广泰着着实实地吃一惊,看看成才和小芹,低声叫道:“啊?!”

他们说话间,小芹拉着成才走了。

王玉珍望着他们的背影对张广泰说:“啊有什么用?想想怎么办。”

在“新新居”房西,成才抡镢头刨树根,小芹从房里提着一桶水走过来,对成才说:“你出来!用水泡一下,省力气。”成才爬出坑,小芹把水倒进坑里,两人在坑边并肩坐下。

黄吉顺站在厦下瞅着这一对,心焦如焚,愁苦自语道:“不信我就管不了这么个小东西?”于是,大喝一声:“小芹!”

小芹慢回头挑衅地问道:“干什么?”

黄吉顺喝道:“你在那干什么?”

小芹对他笑道:“谈恋爱!”

黄吉顺狠狠骂道:“你个傻东西,你知道什么叫恋爱?!”

小芹笑道:“你才傻呢。我小时候,你老说我傻,不让我上中学,叫我学打铁。现在我大了,还是工人阶级,顶天立地,谈恋爱你管得着?”说着又转头对成才道:“他来打我,你就打他!”

此时的黄吉顺,想吼,无用,想打小芹,当着几个正在吃饭的顾客,真不是时候,只能干鼓气。

又一拨生意来了,吃饭的人很多,黄吉顺在厦下门市招呼顾客。于凤兰强打精神,门里门外,见缝插针地东一把西一把地帮忙。大翠没精打采地在灶上掌勺,馄饨开了锅就捞,好像不看生熟,有的多有的少,作料也放得不匀。成民的面貌在她面前锅上的蒸气里频频闪现,正这时,她听见母亲于凤兰叹息着和父亲黄吉顺的对话——

于凤兰说:“你总得打发她呀!”

黄吉顺说:“你叨叨个啥?我不是在四处托人吗?”

于凤兰说:“不如随了她的心!”

黄吉顺说:“我不吃回头草!”

“啪!”大翠用勺子砸碎一摞碗,回了自己房。

于凤兰看着破碗碎片,对黄吉顺说:“你看看,把她急出病来怎么办?”

黄吉顺说:“怎么办怎么办,老叨叨我!”说着,急忙端着两碗馄饨出门到厦下,对顾客强作欢笑地问道:“再来盘包子?”

李三桐来了,面色如土,咳个不停,在厦下一张空桌边坐定,张口大喘气。

黄吉顺侧头看看他说:“来啦?”

李三桐连声地咳着说:“你交办的事,有眉目了。”

黄吉顺低声催道:“说说。”

李三桐咳着说:“这人你还见过。”

黄吉顺问道:“谁?”

李三桐说:“八角门里二友居掌柜的,记得?”

黄吉顺眨眼不响。

李三桐说:“老伴去了,想续个弦。我看大翠配他合适。”

黄吉顺瞪眼说:“那不是个老棺材帮子吗?”

李三桐说:“哎!老棺材帮子怎么了?连我都想再娶一房呢,现在我在邮局门口代写家信,给取包裹的刻图章,一天能闹七八毛钱。这也是我赶上解放的好日子了,我们老人都枯木逢春了。年纪大点儿,娶个年轻的,老夫爱少妻,更好,养下的孩子聪明。”

黄吉顺啐他一口说:“你别恶心我了,不成。”

李三桐说:“那么,我再给你寻摸寻摸。哎,我哪天来上班?”

黄吉顺说:“嗨!秘书的事啊?上级说,联社不是政府机关,不许设秘书。你的事,吹了。”

李三桐吃惊道:“吹了?”

黄吉顺一甩手说:“吹了。回家歇着。”

李三桐咳着说:“给我一碗馄饨。”

黄吉顺问道:“带钱了吗?”

李三桐说:“没有。”

黄吉顺说:“前次你还欠着一碗馄饨的钱呢,今儿不赊。”

李三桐说:“那,给我碗汤。”

大翠端出一碗馄饨送到李三桐面前说:“李老,您慢慢吃。”

黄吉顺白大翠一眼说:“看你!他要汤!……败家子!”

大翠进屋了。

黄吉顺转向李三桐说:“给你记着账啊!”

李三桐点头,喝口汤,呛着了,连声咳起来,咳着咳着,脸青紫,断气了。

黄吉顺:“嗨嗨嗨,你别不喘气啊!喘气啊!喘气啊!喘!使劲喘!喘气!你可别死在我这儿!”

李三桐早不喘气了。黄吉顺惊惶懊丧,拍腿大叫:“这算怎么说的,真是我倒霉倒到家了。你们各位都看见了,我好心好意给他碗馄饨吃,你们各位可给我作证啊,不要说我黄吉顺谋害了他!”

顾客们叫起来:“快送医院抢救!”“呛肺了!”“报公安局!”“告诉他家里!”“把他放地下,放平了!”……有人悄悄走了,嘴里骂道:“倒霉,碰上了死人!”

黄吉顺连声央求大伙:“各位行好帮忙,把他抬下地!”

于是,剩下的几个人动手,帮着黄吉顺小心地把李三桐抬下地。经过挪动,李三桐竟缓过气来,咳一声,张嘴大喘气。

一个人小心地说:“活了!”另一个同情地说:“老人上年纪了!”

黄吉顺囚徒遇上大赦一般地松了口气说:“啊呀我的老爷子!你可饶了我了!我叫你亲爷爷,你回家,馄饨钱我不要你的了。回家,啊,以后可别再来了。”

一个声音平静地说:“这就没事了。”黄吉顺抬头看,是林科长,身穿崭新的中山装,黑皮鞋,新理的发和皮鞋一样乌黑锃亮,正在支起一辆崭新的“飞鸽”自行车。

黄吉顺忙迎上前叫道:“林科长!快请坐。您好久没来了。”

林科长颇潇洒一摇手说:“您忙您的。”

黄吉顺奉承地点头说:“好好好,您先坐着。”进门捅一下于凤兰,向林科长一努嘴,轻声说:“好好招待。”又出门去,搀扶着李三桐走了。

林科长向屋里瞄一眼,于凤兰走来说:“林科长,您可好久没来了。”

林科长首长派头十足地点点头说:“事儿忙。”

于凤兰问道:“您要吃点儿什么?”

林科长说:“有什么可口的下酒菜?”

于凤兰笑道:“有啊,我给您拌几个冷菜?海蜇、肚丝、秋黄瓜、小蘑菇,怎么样?”

林科长点头说:“好好,有什么酒?”

于凤兰说:“什么牌子都有。杏花村,怎么样?”

林科长说:“好好,来一瓶。”

于凤兰说:“您稍微等一会儿。”

林科长说:“不着急。”

于凤兰进屋去了。林科长扭脖子向屋里瞅,只见于凤兰的身影晃来晃去,他起身在桌间踱步,向屋里望,越望越失望,越失望越要往里望。忽听于凤兰叫道:“大翠,来帮我一把。”果见大翠出房来,形象和往日大不相同。林科长有点儿失望,又回桌前坐下。

黄吉顺匆匆回到“新新居”厦下,拉凳子在林科长对面坐下,松口气说:“总算打发他上了车。这个孤老头子!”

林科长说:“开店最怕碰上这种事。”

黄吉顺问道:“林科长最近忙?”

林科长说:“是啊,工作调动了,交接手续一大堆。今天总算有点儿空了,特地来你这儿吃碗馄饨。”

黄吉顺笑问道:“调到什么单位了?”

林科长说:“市税务局。城建我是坚决不干了。一天到晚,风沙水泥,一个月鞋子也要多穿几双,太累。”

黄吉顺说:“税务好啊,不比公安差。提升了?”

林科长说:“提升是没提升,可是比提升两级还好。不住集体宿舍了,给了一套房子,电灯电话自来水都有,洗澡有浴池。城建局的处长也没有这条件。”

黄吉顺说:“好啊,这才是实惠的。买了辆新车?”

林科长说:“给我专用的。”

黄吉顺说:“有了单套房,不把爱人接来?”

林科长说:“唉,什么爱人?我还没有爱人呢。”

黄吉顺笑道:“啊呀林科长,这您就不对了,怎么跟我开这种玩笑?凭您,还没有爱人?”

林科长说:“这好说谎的吗?”

黄吉顺不相信地说:“就您?这么一表人才,年轻干部,还没有爱人?”

林科长说:“啊呀,忙啊!”

黄吉顺恍然地说:“噢,噢……”

于凤兰送来精致的四盘冷菜,黄吉顺敲敲桌子说:“嗨嗨,怎么吃这个?”

于凤兰说:“林科长自己点的。”

黄吉顺挥手说:“撤了撤了,都撤了!”

林科长不解地说:“我还没吃呢。”

黄吉顺对于凤兰说:“不是有对虾吗?炸两对半斤的。哎,不不,曲坊的螃蟹,拣半斤以上的,蒸四个。”又转向林科长说:“您好久没来了,您是熟人,今儿,听我的。”

林科长不好意思地谦让说:“啊呀,这怎么说呢?听你的,我得付钱呀!”

黄吉顺一扬头,说:“嗨,既然说听我的,能叫你出钱吗?”

林科长笑道:“这不好意思?”

黄吉顺挺爽快地说:“什么不好意思,老熟人了。”又向屋里喊道:“不要着急,要蒸透了!听见没有?”

林科长客气地说:“啊呀,这,真……”

黄吉顺说:“以后我这里,少不了还要麻烦你呢。”

林科长说:“可是呢,我一直在忙着,前些日子你说要我介绍个工人到城建去的事,还没给你办呢。”

黄吉顺说:“叫您费心想着,那事已经过去了。她们厂里参加包产包销合作了,您也已经离开城建了,算了。现在倒是有另一件事要托您,不知您肯不肯帮忙。”

林科长问道:“什么事?”

黄吉顺说:“你来吃饭也看见了,我这个闺女,叫大翠,高中毕业,城市户口,一直在家,没有个工作,你能不能给介绍个人?啊?”

林科长说:“有恋爱对象了吗?”

黄吉顺说:“有对象我就不麻烦你了。”

林科长若有所思地眨眨眼说:“是吗?”

曹有贵赶大车,车上载两个口袋,车后跟着曲国经,来到张广泰家门外时,曹有贵喊了一声:“张师傅!”停了车,曲国经帮他从车上卸下口袋,两人背进院。张广泰迎出屋外叫道:“哟,曹有贵,村长。”

曹有贵进了屋,说:“豆子,给你打出来了。放哪?”

王玉珍说:“就放这。”

曹有贵放下口袋,对张广泰说:“张师傅,再说一遍,以后不说了,凡用车的事,给我说一声,别的咱没有,啊。”

张广泰感激地笑说:“一定。少不了累苦大家。”

曹有贵说:“我还忙着,走了。”

曹有贵出门去后,张广泰招呼曲国经说:“村长,坐。”

曲国经说:“坐不下了。三秋人人忙。成才呢?”

张广泰说:“我叫他到‘新新居’去刨两棵香椿树根。”

曲国经说:“听说,他给黄吉顺打了?”

张广泰说:“我这正生气呢。你怎么知道的?”

曲国经问道:“黄吉顺一直没来找你?”

张广泰说:“没有,没露面。”

曲国经说:“黄豆,曹天柱他们给你收拾了,你们收着,过冬算个吃食。”

张广泰说:“唉,村长,我收下这豆子,倒觉得对不起黄吉顺。至少应该给他豆种钱。”

村长说:“他有钱。明天起,你生起炉子来,专门打一样东西。”

张广泰问道:“打什么?”

曲国经说:“菜刀。”

在“新新居”厦下。林科长已微醉了,和黄吉顺亲热地握别说:“就这么定了,啊?”

黄吉顺说:“好好。我等你信。”

林科长说:“行,一有消息我就告诉你。”

林科长骑车走了。黄吉顺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后,好一晌没回过身来。待刚转回身,林科长的身影又在马路东口出现了,慢慢悠悠,回来了。他支起车,对正在招呼顾客的黄吉顺说:“老黄同志。”

黄吉顺说:“哟,回来了?”

林科长说:“今天这顿酒菜的钱,我得付给你。”

黄吉顺说:“嗨,你这人,我说过了,我请你,你不给这点儿面子?”

林科长说:“这不好。我是政府人员。这……”

黄吉顺说:“嗨,政府人员不是人?你忙你的。哪天我到你那里去,我们再喝一杯。”

林科长说:“好。等我的信,不过我那里可不像你这儿这么方便。”

黄吉顺说:“不用准备。我们就是说说话。”

夜幕降下来。于凤兰收拾了饭桌进了大翠房里坐下,对在灯下发呆的大翠说:“你爹托林科长给你在城里找工作。林科长捎话来了,叫你跟着你爹去和人家见面谈谈,去,你想买点儿什么,叫你爹顺便给你买。”

大翠说:“我什么也不要。”

于凤兰说:“不管怎样,姑娘得像个姑娘,别这么鸡窝头灶王脸的,要是林科长给找了工作,更得像个样。明天去买点儿东北的大茧料子,有点儿像以前的闪光缎那样的,太阳底下闪亮儿,做两件大翻领。”

大翠还是不响。

于凤兰说:“你爹啊,他也怪可怜的,里里外外全靠他,要是把他愁出病来,我们可真没法活下去了!”

大翠仍旧像个木头人。

早晨,于凤兰给大翠梳头。大翠神色木然地看镜子里的自己——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大翠,妈妈正在给她梳头,十二三岁的小芹,在旁羡慕地看着镜子里的她问道:“姐,你再不回来了?”

大翠说:“放暑假回来。”

黄吉顺对小芹说:“你要学你姐,考上高中,我也亲自送你去上学,坐公共汽车。”

……又是妈妈给大翠梳头,少女的脸上挂着焦虑,小芹在旁,自伤自怜地望着镜子里的姐姐问道:“姐姐还回来吗?”

在一旁的黄吉顺推开她,催道:“去去去,笨蛋,看你姐,这次,要是考上大学,再念三年,就是国家干部了。”

……这次是大翠自己在梳头,梳着梳着,停手不动了。

成民坐在她旁边的凳子上说:“有几道题,我也懵了一下子,可是后来一想……”

大翠流泪了:“我走出考场,一下子全想起来了。”

坐在旁边的于凤兰担心地皱起眉问大翠道:“想什么呢?”

大翠跟随黄吉顺上了城里的公共汽车,大翠买车票。一个小学生给黄吉顺让座。汽车进了八角门,大翠从车窗向外望去,街上骑自行车的和行人,都安静缓慢……

大翠随黄吉顺走进城里一条商业街,这里的商店门前、橱窗里,各色商品琳琅满目,行人男女老少都穿蓝布中山装,移动的人群像一条蓝色的河流。

黄吉顺引大翠进了国营合作社。里面,上自绸缎,下至电线,无所不有,顾客拥挤,进门买货付款,出门提货上车,没人讨价还价,大家面带微笑。

黄吉顺引大翠经过一家副食店,门外,一个个池子里,各种活鲜游动。这里,流动的人们,同样平和安静。在一处铁皮柜台前,有个粗壮的老年售货员在往地下铺的麻袋上摔冰冻带鱼,一边摔,一边大声喊叫:“一毛啦!一毛啦!舟山大带鱼!活的!快来买!再不买就蹦没了!一毛啦,一毛啦!”

售货员们“哈哈”笑,笑他的张狂,也为他助兴。

老年售货员更兴起地叫道:“北冰洋来的!舟山大带鱼!长在冰里头的大带鱼!活的!冰一化就跑了,快来买!再不买就跑了!”

走过的人们看着他也笑,一个穿着较讲究些的妇女疑惑地说:“带鱼怎么结冰了?能吃吗?”看来,她既没见过冰冻鱼,也没听说过冰冻鱼,当然更没吃过冰冻鱼。因为以前只有鲜鱼、活鱼。

黄吉顺引大翠进了一家绸布商店。顾客稀少,绸棉花布堆积如山,但柜前不见顾客。售货员见他们到来,殷勤地主动招呼道:“您看好哪块?”“这块?地道的杭州特产。”“这块?上海一厂的,您看这!”抖开一板一板又一板,介绍一种一种又一种的绸布;黄吉顺也从旁怂恿大翠:“这块怎样?”“这块呢?”大翠只是摇头。

黄吉顺引大翠走出绸缎店,进入人流,突然有人从后拉大翠一下:“同志,您的书包!”是刚才绸缎店的售货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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