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虎漫画小说

繁体版 简体版
虎虎漫画小说 > 玄幻魔法 > 黄卡最新章节 > 第十章

第十章 免费阅读

第十章

田野一片新绿,林带柳雾桃霞。曹有贵扬鞭赶车,车上载一台大水泵,成才和林科长挤在两边车帮上坐着。曹有贵摇鞭子扯脖子唱《社会主义好》,然而歌词略有改变:“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说得到,做得到,今年秋天丰收它就跑不了,全国人民大团结,掀起了社会主义建设高潮,建设高潮。又一个高潮,又一个高潮,又一个高潮……驾!”逗得成才“哈哈”大笑,林科长也忍不住笑了。

张广泰一家住进大柳树村以后,不管愿意不愿意,自觉不自觉,农民的生活和岁月终于把他们改造成农民了。成民当上学校的老师,成才成了个手艺灵巧的小炉匠,张广泰更是壮汉们喜欢的好铁匠。他们成了大柳树村不可或缺的一户人家。

大柳树村的麦田里,这儿那儿有人修筑新水渠,麦苗肥壮喜人。曲国经引着张广泰各处画线,指点人们怎样挖斗渠、接毛渠。由于沿广华街向八角门延伸的旧水渠在修筑大街时有几处改了道,而且改得只符合大街需要,使旧渠几处变窄了,修补起来,在一些地方,必需加宽,毁掉些麦苗。这种工程艰难的地方,多由曹天柱“好汉组”的好汉们干。他们倒也真不愧是些好汉,一个个光膀子,挥锹抡镐,搬石垒堰,干得欢实。对这种绝对无偿的公益事,人们不知道什么叫报酬。

曹有贵耀武扬威赶着大车来了,见了修渠的人们,大声喊道:“嗨嗨!拉回来喽!拉回来喽——”

人们从未见过这么个油漆锃亮的绿色的“坐地虎”,丢了锹、镢,跟着大车走,要看个究竟。

桃林里一片粉红,梨园里初显浅白。艳阳春暖,曲国经和张广泰在桃树间边走边交谈。

曲国经说:“北方农村,就是怕旱,说‘春里旱不是旱’,那是没法子的话,不旱不是更好吗?今年年三十,一场大雪,给我们定了半壁江山,再有了抽水机,春旱也不怕了。这片桃树林子,全村各户都有,收了桃子,是一笔大财。秋庄稼,下足了底肥,再有了水,看它不给我个大丰收!”

张广泰说:“丰收了,有了钱,得把小学校整理整理。”

曲国经说:“不整理它了,盖新的。分组分户捐点儿钱——叫好汉组“好汉”一下子——他们得多出点儿——我算过了,他们组能出七十的话,其他组再凑上五十,有一百二十块钱,买点儿砖瓦,足够了。木料,叫各组自愿捐献,把老学校扒了它,盖个新的。要宽敞点儿,高点儿,把窗子开大点儿,最好能安上玻璃。大柳树再也不当它的‘文化点心’了。”

张广泰说:“最好把书桌子也做套新的。孩子们弯着腰念书,长不了个。”

曲国经说:“就是,做。木料从村西林子里砍,桌子腿也不用大料,用不了几棵树。”

曲彦芳喊着叫着跑了来说:“来啦,来啦,大叔!爹!来啦!”

曲国经问道:“什么来啦?”

曲彦芳兴奋地说:“大水泵!拉到西沙河了!躺在那儿,像个牛一样!快去看看!”

西沙河边,人们围着看水泵,都像怕它,不敢靠前。成才在往小电机里灌汽油,林科长把一条大塑料蛇皮吸管下到河边大水坑里。这个水坑,原来是供提桶法往水渠里提水用的。立柱和提杆,现在功臣般一手指天,站在坑边岸上。

林科长爬上岸,见曲国经向他招手,走过去,曲国经说:“你回去看看,市里来了个同志,在粉房等你,说要给你传达个什么决定。”

林科长答应一声:“唔。”

曲国经说:“若是调你回机关,我叫张老师给你写封信带回去,说明白你在这儿的表现,这两年,你还可以,劳动也挺好,没有当官的架子,没有顶过嘴,回去,别再勾搭女人了,托人介绍一个,凑合着成亲过日子。”

林科长感激不尽地说:“多谢村长。”

曲国经说:“去。”

林科长走了,曲国经又向他喊道:“若是叫你今天走,你就从粉房走。”

成才拉着宽皮带测量了水泵和小电机之间的距离,把小电机位置再次固定好,用力一抽小电机的发动绳,小电机冒起青烟“嗡嗡”响,运转了。

人们都向后退,成才耍杂技开场子似的赶人们道:“让开让开,再往后!离远点儿!”

曲国经在人群中拉拉张广泰,两人往后退。

成才神气十足,熄了小电机,把宽皮带套上小电机轴和大水泵轴,然后,定定神,猛抽发动绳,小电机又冒着青烟“嗡嗡”响,运转起来。

人们对这个冒烟的小玩意儿颇有兴趣,但不见它出水,便有人问道:“水呢?”

成才在小电机和大水泵间走来走去,纳闷:“呃?”他又一次熄灭了小电机,在小电机和水泵间手摸皮带,找原因。

张广泰沉不住气了,问道:“怎么回事?”

成才当然不知道怎么回事,自语道:“都合标准啊!”

曹天柱怀疑地问道:“那大机器是坏的?”

成才说:“当场试验过,好的。回来一路上,我们小心又小心,没碰没撞,也没颠着。”

曹有贵说:“不错,当场试验过,好的。回来路上我特别小心,没碰着它。”

曹大禄说:“是不是皮带长了?抓不住那大家伙!”

一个壮汉指着小电机断然地说:“这个太小了,那个那么大!不配套。”

事关全村利益,村里的“能人”都站出来发表高见,有的说“这个小的汽油没灌满,没有劲儿!”有的说:“把大皮带截下一段来就好了!”有的说:“那个大家伙不灌油,它怎么会转呢?”

“……”

“……”

曲国经拉过曹天柱和曹大禄,又招呼来李寡妇,对他们说:“再和你们商量商量盖新学校的事。我已经和你们都商量过几次了,曹天柱,你先说,你们出七十,行不行?”

曹天柱不响。

曲国经问曹大禄:“你们呢,四十还是五十?”

曹大禄说:“都行,看天柱的。”

曲国经转头又问曹天柱:“怎么样?”

曹天柱说:“看他们出多少?”

曲国经说:“你看他们干什么?他们都等着看你。”

曹天柱说:“电话线可是我们组全包的,别忘了?”

曲国经说:“忘不了,所以才叫你们少出点儿,出七十,怎么样?”

曹天柱说:“那算什么事?七十!我们挑了大头,说出去呢,又成了全村盖的了。”

曲国经说:“你的意思——”

曹天柱说:“不就一百二十块钱吗?我们互助组包了。别人的一分也不要。”

曹大禄大为吃醋,嘲讽地一笑说:“哼!财大气粗,仗着兵强马壮!”

曹天柱说:“不服气,你们包。”

曹大禄憋红了脸说:“以后再有全村的事,我们包。”

曹天柱说:“行啊,每家给安个电话。我等着。”

李寡妇说:“盖学校我们都去帮工。”

曹天柱嘲弄地笑道:“就包这个?嗨,用你们?我们组的妇女就够了。”

李寡妇说:“你曹天柱想当村长?”

曹天柱一笑说:“村长有国经大爷,我干不了,当个县长什么的还可以。”

在场的人都笑了。曲国经说:“天柱,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啊!”

曹天柱说:“不就是再加五十块钱吗?有了水,保了三夏,保了大秋,五十块钱算个什么!”

曹大禄大不自然。

曲国经说:“行了行了,就这么定了。看水。”

成才蹲在水泵旁,左瞅右看动脑筋,突然忽地站起,发动了小电机,扯起大传送带,打个反劲,往水泵轴上快速地一搭,变戏法一样,传送带颤抖着动起来,水泵“隆隆”响着转起来,同时粗大的塑料蛇皮管吐出奔涌的水流,在场的人都吓一跳,继之欢呼雀跃地跟着水头跑,然而水太大,来势太猛,原来的旧渠,深浅不平,宽窄不匀,多处往外溢水,曲国经从一个人手里夺过一把锹,动手堵跑水,一边叫道:“快!都跟上!别叫它跑了!跑了可惜!”

水渠两边多处有人在欢呼着、笑着堵跑水:“这儿!”“这儿又跑了!”“这儿!快来!”

曲国经提着铁锹兴奋地跑来跑去,高兴得像个孩子。最后,眼看要闹水灾了,他指挥若定地喊道:“成才!你把它关了!等修好水渠再开!”

人们兴奋不已,称赞大水泵,称赞成才。

成才关了电机,得意扬扬地对曲国经说:“村长,得给水泵盖个房子,不能露天晾着,风吹雨打的很快就坏了。”

曲国经说:“对对。喂,曹大禄,你们包盖个水泵房怎么样?”

曹大禄故意大声喊道:“明天就动手!”

曲国经说:“草棚可不行,得一砖到顶!”

曹大禄说:“没错儿!”

曹天柱笑道:“嗬!这可抓住表现的机会了。”

李寡妇向曹大禄喊道:“我们给你们送饭!”

张广泰又一次被这纯朴的气息感染了。

粉房里。一个年轻干部对林科长郑重地说:“你给组织写的几次报告和认识检查,我们人事科都做了研究,并且向领导作了报告。我们认为你的改造是认真的,有表现,应该肯定。这里的村长,我们已经见过了,也谈了谈。村长是老党员,对你的改造,做了肯定,评价也很高。所以局里对你的处理,总的来说,比较符合实际。”

林科长专注地听着,旁边,另一个中年干部观察着他的反应。

年轻干部说:“组织经过研究,叫我们来向你做次正式传达。决定是这样,去年反对右派,你不在局里,我们取得了很大的胜利。今年复查发现,我们没有达到指标,还缺几个名额,考虑到你在农村改造有好的表现,决定把你也算个名额。但是,因为你已经有表现了,所以不算你正式‘右派’,作为一个漏网右派’对待。你有什么意见?”

林科长懵懵懂懂,像个木头人,诚惶诚恐地说:“我,没……没有意见。”

年轻干部说:“你这个愉快接受的表现很好,我们回去如实反映。”想了想,又解释说:“漏网‘右派’,不戴帽子,在局里算个‘右派’,而事实上不是个‘右派’,因为你已经在这里改造过一段时间了,这是对你的区别对待。漏网的嘛,是小的,比网眼小的才能漏过去,比网眼大的能漏过去?你不用到北大荒去,留在这里继续改造,你自己自由些,还给组织顶了个名额,也是一种贡献。你有什么意见?”

林科长又呆呆地说:“没有意见。不过……再过两年……会不会网眼变小了?或者我长大了?”

中年干部说:“要相信党的政策。”

年轻干部说:“对,还要看你的表现。首先要加深对‘右派’的认识,怎么样?”

林科长点头说:“我一定认识,好好认识。”

桃花落,梨花落,枝头结出小青果。青黄麦浪涌动,夏季丰收在望。

“新新居”门前,桌椅空闲,生意清淡,只有几个人在吃饭。于凤兰在灶旁睡意沉昏地拍苍蝇。黄吉顺兴冲冲进门说:“来了!”

于凤兰问道:“什么?”

黄吉顺说:“新政策。好消息,今年南方夏粮大丰收,北方小麦余粮卖不出去,粮站没有仓库,面粉敞开供应,收拾收拾,我去进货。”说着,脱了外衣,推起小车,临走又吩咐于凤兰道:“把大锅刷出来!”又回头,幸灾乐祸地一龇牙说:“大柳树那麦子保准也卖不出去。看他们怎么办!”

天空黑云密布,雷声“隆隆”,大柳树全村人忙麦收,学生们散在各处拣麦穗。张广泰一家,成民、成才、王玉珍都在寡妇组收割。林科长着实卖力,在他周围尘土飞扬。寡妇李七嫂子累得直不起腰,叫道:“李秀英!来!”

李秀英应声走过来。李寡妇说:“行行好,给我捶捶腰。”

李秀英给她捶腰,劝她说:“你别死命地赶啦。”

李寡妇说:“唉,没个男的,怎么说也不行。唉!这辈子!到了这种用男人的时候我就后悔,当初不往前走一步。”

李秀英叹口气说:“命!”

李寡妇说:“滚他妈的命。当初说有个好名声,名声什么样儿?他妈的。哎,张家老师,你看怎么样?”

李秀英说:“你说些什么?”

李寡妇说:“不用逞这个强。你说句话,我给你办。你和他年岁也相当,人也不错。怎么样?”

李秀英说:“我敢做那个梦?”

李寡妇说:“行,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李秀英说:“啊呀七婶,你可别给我找麻烦。”

李寡妇说:“什么麻烦?谁定的规矩?男的头天死了老婆,转天就找,女的死了男人就受一辈子罪?”

李秀英说:“你忘了,我是什么人?”

李寡妇说:“什么人?女人!你那个成分,我就不信。行了,你也歇会儿。”

李秀英说:“快割,你看这天。”

李寡妇说:“天?他妈的,专和寡妇作对,叫他死了老婆死了娘,叫他三年不见女人,看他见了我不叫亲娘才怪。”

李秀英笑了说:“快割。”

李寡妇说:“我给你说,我真看上那个科长了,就是他年轻了点儿,他妈的,再大几岁就好了。”

李秀英说:“七婶,你还不如和村长好了呢。”

李寡妇说:“不行。我看出来了,他一点儿没有那意思。这个老东西,大概是自己把三大件撬了。”

李秀英说:“七婶,你就是满嘴乱说。真不要脸了?”

李寡妇说:“滚他妈的脸!唉,骂也骂够了,割。”

黄吉顺推着满满一车煤炭、原袋白面、葱蒜青菜,回到“新新居”,边卸车边自豪地说:“怎么样?我就早到了那么一步,什么都买到了。在我后面的,这白面,还有三人,没了!价钱不能涨,馅里给他找出来,青菜便宜,我们再辛苦点儿,都有了。”

于凤兰帮他卸车。他又想起说:“哎,还有个消息,南方都组织高级合作社了,不知怎么个高级法。大柳树到现在还没组织成个初级社呢。我看城里也要有变化,这公私合营,也该高级一步,才能赶上政府的要求。就是没人说这事!”

在追赶形势方面,纵然黄吉顺有探听消息的经验和能力,也赶不上时代的发展,更不要说两脚插在泥里的老村长曲国经了。曲国经愁眉百结地坐在炕头上抽烟。曲彦芳风风火火地回家来,曲国经忙问她:“怎么个情况?”

曲彦芳说:“人家都成立了高级合作社了。”

曲国经说:“怎么个高级合作社?”

曲彦芳说:“我也不知道,说高级社是社会主义的一个新阶段。”

曲国经说:“什么新阶段?”

曲彦芳说:“我也不知道。说农村不光要发展农业,还要发展工业。”

曲国经说:“农村怎么发展工业?”

曲彦芳说:“我也不知道。”

曲国经急了,说:“怎么净是些不知道?叫你去打听个情况,半天,打听些不知道回来。”

曲彦芳说:“我也不知道,你上乡里去问问。人家说,好多村长支书都挨批评了。”

曲国经心神不宁了,说:“乡上没给我什么通知啊!”

曲彦芳说:“还等通知呢,好多村长就是说没得着通知才挨了批评,你快去看看。”

曲国经急忙下炕穿鞋。

学校里点了风灯,挤满了人等着开村民大会。烟雾弥漫。

张广泰家。曲国经问成民道:“你给我说说,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是个什么阶段?”

成民说:“初级阶段,这个说法……整个社会主义时期,是过渡到共产主义的一个历史阶段。初级阶段,应该是实现社会主义的第一阶段。”

曲国经似有所悟,说:“下一步呢?”

成民说:“下一步,当然应该是第二阶段,也就是高级阶段。”

曲国经说:“会不会还有个中级阶段?”

成民说:“没有这样提。”

曲国经说:“这么说,走两个社会主义阶段,就到共产主义了?”

成民说:“整个社会主义阶段是个很长的时期。”

曲国经说:“噢,可是乡上说,要加快社会主义建设速度。”

成民说:“这是两回事。社会主义阶段是一个概念,加快社会主义建设速度,又是另一个概念。加快速度不是加快阶段,加快速度当然是应该的。”

曲国经说:“那当然。我们听乡上的。可是合作社就是社会主义?”

成民说:“是建设社会主义的一种生产组织形式。”

曲国经说:“这么些名词套来套去,我还是不明白。反正,村是基层组织,一切都要按照上级的通知办,这点儿我明白。”

张广泰问道:“今晚的会怎么开?”

曲国经说:“乡里怎么说。咱们怎么办!”

在学校里,曲国经一如既往地对村民们不紧不慢地说:“乡上是这么说的,现在城里比不了咱农村了,他们的社会主义慢了,我们要改造他们,所以嘛,咱们农村,首先要再往前发展,就是说,我们乡村要推动城里的社会主义建设。但是,我们大柳树落后了,我们还是互助组。这个不行,落后了,我们要赶快赶上去。今晚上要组织合作社。”

全场的人都聚精会神地听。

曲国经继续说:“合作社有两种,一种是初级的,一种是高级的,今天晚上,我们一要初级的,二要高级的,呃,先初级的,再高级的。都明白了吗?

没一个人说“明白了”。等了好半天,没一点儿声音。

曲国经说:“怎么不说话?明白了就说明白了。”

突然全场一齐喊道:“明白了!”声震屋宇。

曲国经说:“你们怎么明白的?我还没明白呢,你们就明白了?”

人们说:“我们听村长的。村长怎么说,我们怎么办!”“对,听村长的!”“要高级的!”“高级的什么样?”“要初级的!”“初级的咱有了。”“还没有!”“有了,张老师给咱教的不是初级的?”“那是学校!”“你听明白没有?今晚要合作社!”“我们合作了。”“我们是互助组,不算,你没听见?”……一片嘈杂,一片混乱。

曲国经提高声音说:“都别吵吵了。今天晚上,照乡上的话,咱们大柳树,要成立两次合作社,一次是初级的,一次是高级的,两次都得成立了。你们自己报,谁和谁合作?”

曹天柱说:“我们成立高级的!”

曹大禄说:“我们也成立高级的。”

李寡妇说:“好,你们剩下的都给我们,我们算个初级的。”

人们哄笑起来。

李寡妇说:“笑什么?你们都不要,不得给我们?告诉你们,我们也有人了,村长一家,张师傅一家,都是我们的。”

人们又哄笑。曲彦芳和成才进屋来。曲国经忙问他们道:“怎么个情况?”

曲彦芳说:“人家都是高级社了,官庄还成立了公社大队。”

成才说:“人家还敲锣打鼓地庆祝。”

人们听了,全莫名其妙,惊疑地问曲国经:“什么公社大队?”

曲彦芳说:“官庄乡全乡成立了个人民公社,一个村统一是一个大队。”

曲国经惊疑问道:“怎么?一个村是一个大队?”

曲彦芳说:“我也不知道。”

成才说:“全乡是一个公社。一个村是一个大队。”

曲国经说:“他们的合作社呢?”

曲彦芳说:“合作社就是大队。”

曲国经想了一阵:“就是说,全村的合作社,啊不,互助组,改名叫大队?”说着,从墙角拿起电话机,摇一阵,喊道:“喂,我是曲国经,你给我找乡长,对。”

全体村民都屏息谛听。

曲国经说:“啊乡长,我是曲国经啊,怎么听说要成立什么大队?啊,——啊,啊,——啊呀,那行吗?——好,我接受,接受接受——好,一定——好,啊,最好你亲自来一趟,——好,好。”曲国经轻轻放下电话机,舒了口气,人们都等待着他开口,他却低头不言声儿。小学校里静得很。

曲国经又舒口气说:“刚才乡上说,我们又落后了,现在全乡是一个人民公社,咱村就是一个大队,不管初级合作社、高级合作社都合在一起,成立一个大队。”

曹天柱跳起来问道:“互助组不要了?”

曲国经说:“合作社也不用组织了。”

曹大禄轻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曲国经说:“乡上这么说的。”

人们又紧张地沉默了。李寡妇说:“管你们怎么去,我可要睡觉去了。”正转身要走,曲国经喊道:“别走别走,李七嫂子,乡上还要我们全体通过呢。”

李寡妇说:“通过什么?我听村长的。”又要走。

曲国经说:“哎,你别走啊。”

李寡妇说:“好,管你通过什么,我都举手。”举起一只手说:“行了?”

曹大禄说:“你们当然好了。”

曲国经问道:“大家呢?”

很多人喊“举手”,然后向外走。

曹天柱问道:“牲口大车怎么使啊?”

没人回答他。

曲国经说:“大家都别动,再等一等,这个成立大队的事,我们不能再落后了,等我问问乡上。”

这个夜晚,大柳树村的人,谁也没睡着,他们适应了形势的发展,从互助组,跨过了初级合作社、高级合作社,成立了生产大队,一跃而进入了人民公社,实现了大跃进。经过民主选举,曲国经村长顺理成章地当了生产大队长,张广泰当了副大队长,互助组长们都是生产小队长。

村头。“好汉组”的人们凑在一起,不知所措地惶恐地互相问:“以后怎么办?”

曹天柱说:“牲口大车,得把紧了。以后,不经我们全组同意,谁家的活儿也不给他们拉了。”

曹有贵说:“放心。不过我们还得听上级的呀!”

听得人声嘈杂,他们抬头,忽见由广华街到大柳树村的路上来了一群人,扛着、提着刀、锯、板斧直奔村西树林。

曹有贵惊问道:“干什么的?”

曹天柱也惊问道:“谁?要来砍树?”

他们自然地迎了上去,挡住了来人。曹天柱问道:“你们干什么来了?”

来人中有吴发林、黄小芹等,显然是新华第三钉子厂的人。但是黄吉顺也在其中。

吴发林趾高气扬地说:“我们厂里没有煤了,上你们这来砍树。”

曹天柱、曹有贵等都不知所以,问道:“砍树?”“砍什么树?”“干什么?”

吴发林说:“炼钢啊!”

曹有贵不解地问道:“炼钢?炼钢来砍树干什么?”

吴发林说:“不是说了吗?我们没有煤了。”

曹有贵说:“你们炼钢,砍我们的树?”

黄吉顺插进来说:“曹有贵,你还不知道?钢帅升帐啦!”

吴发林说:“对,钢帅升帐了!”

曹有贵问道:“谁?”

黄吉顺大声说:“钢帅!”

曹天柱问道:“钢帅是谁?”

黄吉顺说:“钢铁!钢铁是元帅!还没听说?现在元帅升帐了!农业大跃进!全民大炼钢铁,你们看,钉子厂,炼了两天两夜的钢了!”

众人转头看,果见东边钉子厂上空黑烟翻滚。

黄吉顺说:“各行各业都要给元帅让路。我们工商界职工,都就地参加元帅升帐,参加炼钢,你们还不知道?”

曹有贵说:“黄吉顺,你算个什么?在这嚷嚷。钢铁怎么是元帅?”

黄吉顺说:“嗨,曹有贵,你不说自己无知,还敢挡元帅的道,不让路?”

轻易不说话的曹天柱“虎”起来说:“我们没有树。”

吴发林说:“没有树?那是什么?没听见?所有的人,都得给钢铁元帅让路。”

曹有贵和人们都火起来。曹有贵收拾起鞭子,向前一指说:“你们从哪来的,回哪去!哪个往前走一步,我的鞭子抽了你的眼,别怪我把式没准头!”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