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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海轮依然航行于大洋。

闻一多在船上这儿那儿走着,不难看出,他要寻找一个安静的角落,然而甲板上处处是人,多是去美国的形形色色的中国男女。他们几乎站满了舷边,又几乎皆是成双成对的,在他们撑着的五颜六色的遮阳伞下对拥斜抱,耳鬓厮磨,卿卿我我,遮阳伞下不时发出女子浮浪无忌的笑声……

闻一多又转回到了他的舱口——舱门关着,内中也发出女子的笑声和话语:“干什么呀你,放庄重些嘛!”

闻一多皱一皱眉,从舱口退开了。

闻一多绕向餐厅——在狭窄的过道,一个将嘴唇涂得猩红的洋女子正吸烟,并将一条穿黑色透花丝袜的长腿斜伸出去,像一道栏杆似地挡住他的路。

闻一多用英语彬彬有礼地说:“女士,请让我过去。”

洋女子斜睨着他,噘起猩红的嘴唇,向他缓缓地吹去一缕青烟。

闻一多退后一步,瞪她片刻,转身明智地离开。

背后,洋女子用英语:“支那青年,想陪我玩玩吗?”

闻一多的背影站住了。

洋女子:“我不要钱,我有的是钱,我不是妓女。”

闻一多用英语回答:“对于美国女人,我还分不清他们谁是妓女,而谁不是。你使我更难分清了!”

闻一多说完,加快了脚步。

闻一多在“哗啦哗啦”的麻将洗牌声中困惑地走着。闻一多吃惊地站在餐厅门外,一眼望向里边,几乎每一张餐桌都被打麻将的男男女女占据了,“哗啦”声一阵阵噪耳。

闻一多望得有些发呆——那些西服革履的或身着长衫的中国男人,以及那些油头粉面穿旗袍裸双臂的中国女人,在麻将声中,呈现着一个民族优等人们的精神的没落和颓靡——而留声机正放着绵软的歌曲……

闻一多在心里默念:中国,我的国啊,我顶礼膜拜的东方文明啊,这一切不该是你的现实,不该是你精神的样子啊!

中国职员:“闻先生……”

闻一多猛省了一下,缓缓转身,面前站着一名船上的中国职员和留着漂亮胡子的外国官员。

中国职员:“闻先生,这位是我们船上的二副华尔士先生,他看了您为我们船上的日报所画的速写,很欣赏,希望和您认识一下。”

闻一多礼貌地:“闻一多,中国清华学生,前往美国留学西方美术。”

华尔士主动伸出了一只手:“我也喜欢美术,尤其喜欢中国的山水画和书法。”

闻一多矜持了一下,握了握华尔士的手。

中国职员:“这是我们船上日报按标准开给您的润笔费,不成敬意,请您笑纳。”

闻一多:“美元就免了。我那也是闲来无事,画以自娱。独乐乐,莫如与人乐乐。若有人看了像华尔士先生一样开心一笑,我就很觉欣慰了。”

华尔士望中国职员,中国职员翻译闻一多的话。

华尔士对闻一多更有好感地问:“那么,您有什么需要我在船上特别关照的吗?如果有,对我将是很高兴的事。”

闻一多欲言又止。

中国职员:“华尔士先生是位待人很诚恳的美国人,我们船员都很尊敬他,闻先生有话无妨直言。”

闻一多:“我,我此刻最想发现一个安静的角落,好给我的朋友们写封信。”

中国职员翻译闻一多的话。

华尔士:“这个好办,跟我来。”

闻一多跟着华尔士走到了二副的专舱门口。

华尔士打开了门:“请。”

“这……”

华尔士坚持:“请!”

闻一多却之不恭,遂入。

“这纸、笔、墨水,您都可以用。您就坐在这里给你的朋友写信,我保证不会有任何人打扰您。”

华尔士说完,略弯下腰,离开并带上了门。

闻一多打量舱内,华尔士果然也是一个爱好绘画的美国人,贴在壁上的几幅海上速写和素描证明了这一点。闻一多一幅幅欣赏着。

他的目光落回桌上,看到桌角一本旧《圣经》,闻一多以手轻抚《圣经》封面,不由想起当年在教堂做礼拜,受洗归主的一幕。

北京某教堂。

在优美的圣歌声中,闻一多、罗隆基、潘光旦、梁实秋等学子,接受洗礼。闻一多目光虔诚地注视着耶稣像。

闻一多在心里默念:上帝啊,耶稣基督啊,请以你的仁慈,关爱我的同胞,关爱我的民族!从今天起,我将我的灵魂呈献给你了。

管风琴和圣歌声中,闻一多等学子一齐跪下,随着牧师轻声祷告。

闻一多等学子离开教堂,一个个心情愉快地走在路上。

一同学略显激动:“从此,我们是有共同信仰的人了!我们的灵魂现在已经安置在离天堂最近的地方了,这一种感觉真好啊!”

闻一多:“诸君,我有一个建议——将来,我们的儿女,如果他们也肯接受我们的信仰的话,我们都让他们做唱诗班的诗童好不好?”

“闻多,我猜想,你的宗教心理倾向,大约也是与诗不无关系?”罗隆基问。

“是的。”

同学们皆站住,疑惑地望他。

“诗的真谛是美,宗教的真谛是善,而爱国思想的真谛是真——我今天接受了宗教的洗礼,真善美三方面,在我的灵魂里,就觉得实现了一种统一了。”

梁实秋:“什么是典型的完美主义者?闻多兄便是一个例子了!”

潘光旦:“连他的名字都具有完美主义者的意味!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而他的名字偏偏要叫闻多!那你一生要死几次呀?闻多兄,求完美者而完美必不可得,我想替你改改名,在你的完美追求中,加进点与完美相对立的现实的成分!”

闻一多笑问:“那么,潘兄有何具体高见呢?请指点迷津。”

潘光旦想了想:“就改作闻一多。一和多是反义的,是完美和现实的并存,于是完美才不是幻想,现实才有的放矢嘛!”

众人都说:“好!一字之差,其意深矣!”

“不管他自己同意不同意,我们就这么一致决定了!今后都叫他闻一多了。”

梁实秋:“你们真是强加于人啊!”

罗隆基:“时间是最厉害的,我敢说,要不了多久,闻多先生自己就会乖乖地接受闻一多这个新名字的!时间即上帝,决定一切。”

闻一多笑道:“那我也要为潘兄改名字。‘檀’是老诚实在的意思,而我们的潘兄非一味的老诚……”

潘光旦:“哎呀呀,打住,请问我怎么不老诚了?”

闻一多:“你的年级,唯你一人拒不写悔过书,足见有时候你也是多么桀骜不驯。而且呢,‘檀’字是平声,说起来听起来又有些别扭!何不将‘老檀’改为‘光旦’,代表着一个光明的新开端,诸君说好不好?”

众人齐答:“好!”

潘光旦:“我怎么听着不那么好呢?光旦,人们会误以为是穷光蛋!”

罗隆基:“也这么决定了,有什么意见,自己以后和时间和上帝去理论!”

潘光旦无奈地笑笑。

闻一多轻轻放下《圣经》,缓缓坐下,摆正一张纸,拿起笔,蘸了蘸墨水,闻一多给梁实秋写了第一封回信。

实秋:我们这艘船已在海上航行了十五天了。这艘美国的远洋轮上物质的供奉奢华极了。但是十五天来,我的精神乃在莫犬的压力下。周围连一个能与谈话的人都找不着。他们不但不能同你讲话,并且闹得你起坐不宁。走到这里是“麻雀”,走到那里又是“五百”;在甲板上散步他们双双对对地拦着你的路,想静坐一会他们就会扰乱你的思想。我刚上船时揣在心里的诗情,现在是几乎等于零了。到了日本海峡和神户之布引泷等胜地,我心里竟涌不出半句赞叹讴歌……

不是望见胜地一定得作诗,但是胜地若不能引起诗情,商店工厂还能吗?不独作诗的兴味没有,竟连作文的兴味也没有。只为船上的日报画了一幅写生。

我在船上读到了《创造》创刊号的一篇文章,中国之留日学生写的,题目是《最初之课》,诉说中国留学生在日本受到凌辱的感受。试想我起一种什么感想?同为黄种的日本人对我们中国人尚且如此,异种的美国人该当怎样呢?幸而船上有一位美国人二副华尔士先生,也是喜欢美术的人,因为我那一幅写生,竟对我相当友好,便更加使我坚定了这样的一种信念——艺术的女神,她以她的一双美的手,是可以将世界上一切民族一切国家爱她的人们的心,联结在一起的。

纽约港口,灯光如天上繁星,一身光辉的自由女神像渐近……

下了轮船,闻一多坐上了通往旧金山的大旅行车。一路上,草地、山脉、河流、峡谷、原始森林、美丽的村庄和幽静的小镇,沿途美景,犹如一幅幅画卷令人目不暇接。

芝加哥已近在眼前。

汽车停在一幢小小的旅馆前,闻一多拎皮箱下了车,抬头望那岁月已久的英文牌匾。

从这一天起,清华学子闻一多,开始了他的美国留学生活。

小旅馆公共洗漱间,闻一多端着脸盆进入,却见一个水龙头哗哗流着水,不断从接满水的盆中溢出,而一名留学生站在那儿,口衔着牙刷发呆。

闻一多奇怪地看了一眼,走向另一水龙头接水洗脸。

闻一多犹豫一下,走过去关上了水龙头,并说:“同学,你盆里的水早已满了。”

对方看他一眼,从口中拿下牙刷,放进了盆里。

“爱情就像这牙刷,你不刷牙,你的牙齿会变黄,会生牙病。可是牙刷对人的用处再大,谁又能够一生只用一支牙刷呢?”

闻一多:“对不起,我要上课去了。”

对方:“请别走。瞧,牙刷在人口中,它才有意义。牙刷浸在脸盆里,它还是有意义的东西吗?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闻一多摇头,退身而出。

听到对方的自言自语:“偌大世界,连个能听懂我话的人都没有……”

小旅馆楼梯口,闻一多与洗漱间见到的那一名留学生同时走至;对方腋下夹着书本什么的,一套西服,领带系得中正,看去倒也是一位仪表堂堂的男子。

闻一多礼让地:“你先请。”

对方:“还是你先请。”

闻一多犹豫了一下,径自下楼。

对方:“等等。”

闻一多已走到了门口,闻声转身;对方却没有下楼,仍站在楼梯口那儿,朝下俯视着他。

闻一多:“叫我吗?”

对方点点头,大声地:“如果是爱情,你礼让还是抢先一步?”

闻一多一愕,随之看了一眼手表:“对不起,我也许要迟到了。”

闻一多匆匆出门。

芝加哥美术学院的一间教室里,学生们在完成着自己们的油画作业——除了闻一多,其余皆白人男女生;而且,闻一多单独坐在教室的一侧,仿佛与另一侧的白人男女生之间有一道无形的屏障。男性的白人教师也只在白人男女生间踱来踱去,不时驻足指点。仿佛他已经彻底忘了另一侧还有一名黄皮肤的中国学生,连看也不往闻一多那边看一眼。

而闻一多,也仿佛忘了教室中除他自己还有另外的人。

他画得那么专一,那么认真。下课的铃声响了,白人男女生纷纷离开画架,走出教室。

闻一多却像没有听见铃声,还在那里专心致志地画着,画着,除了他,教室里只剩下教师了——他拿起桌上的画册夹于腋下,径直走向教室的门,他在门口站住,也许仅仅是由于好奇,终于向闻一多看了一眼。

闻一多的注意力全在画架上,没发觉教师在看他,教师收回目光,轻轻推门而出。

闻一多所住的小旅馆——小小的阁楼式房间里,闻一多面窗而坐,又在台灯的光照下写信,窗外是芝加哥千灯万盏的夜景。

实秋,我又有许多心情要写信向你诉说。美术学院在芝加哥最热闹的一条街——摩西根街,去学院必穿过这条街的街心。汽车的怒潮沸腾汹涌,须立候巡警的口笛咤住了车潮,有时竟须候十分钟才敢走过,不然没有不溺死在这陆地的波涛里的。在清华时,隆基同我谈话,常愁到了美国有一天定碾死在车轮下。我现在很欢喜地告诉他,我还能写信证明我还没有被碾死,但将来死不死我可不敢保证……

房门突然被推开,有一名留学生探进头大声地:“闻一多,快走,出事了!”

闻一多吃惊地回头,那名留学生:“咱们一名留学生被汽车轧死了,大家正在商议怎么处理他的后事!”

闻一多愣愣地站起。

那留学生说罢缩回头——门半掩半开。门外闪过的人影和杂乱的脚步声,只言片语的议论声:

“唉,真惨,才到美国几个月。”

“他的家乡常州,那是多么平静少人的古县城呢!他太不适应芝加哥的热闹繁华了呀……”

“可叫人怎么忍心通知他的家里呢?”

闻一多再回转头看桌上——不知何时碰倒了墨水瓶,桌面上满是墨水,信纸浸在其中。

旅馆一楼小小的前厅。

聚拢着住在这里的男女中国留学生。

闻一多俯视着,手扶栏杆,无声地走下了楼梯。

留学生中一名召集人沉痛地:“死者不但是同胞,而且是我们留美学子中的一员,在这异国他乡,他没有任何别的亲人。那么,我们便是他的亲人了,我们有义务为他举行一场体面的火化葬礼啊!”

众人沉默。有表情悲伤者;有冷漠者;更有事不关己,照旧与女生眉来眼去,趁机贴贴挨挨,捏捏握握者……

召集人:“我提议,为我们大不幸的同胞加同学,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以表达我们海外学子对同胞加同学的悲悯心怀……”

召集人的话还没说完,已有一名男留学生走到他跟前,打断他问:“可是,亲爱的同胞加同学,钱该放在哪呢?”

召集人怔了怔,左右四顾——于是他身后闪出一名双手捧着纸糊的募捐箱的女留学生。

召集人:“看我们已经制作了一个募捐箱……”

男留学生从兜里掏出一个大皮夹,抽出两张美钞,揣回皮夹,双手分别用指尖捏着美钞,举示给众人看了看,分两次塞入了募捐箱,同时说:“五十美元,又五十美元,两个人的”。之后,矜傲地对召集人说:“我和沈小姐可以走了?”

召集人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有那么点不知所措。

那男留学生:“诸位,恕不奉陪,我和沈小姐还要去看一场话剧。”

那男留学生说着,朝一名女留学生举手捻了个响指,很绅士地一抬肘,女留学生飘至他身边,挽起了他的手臂。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扬长而去。女留学生的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一串声响。

闻一多面向窗外默默沉思着。

一只手轻放在闻一多肩上,闻一多扭头一看,见是罗隆基。

“你什么时候来的?”

“反正刚才那一幕我已经赶上看到了。”

闻一多轻轻拍了拍罗隆基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似乎以此表示心中有着同样的感想。

这时,一名头发很长,衣着不整的留学生从外走进。

长发留学生环视众人诧异地问:“发生了什么事,大家聚在这儿干什么?又在进行什么讨论?”

众人默然,没有谁回答他的话,他将目光望向谁,谁便避开他的目光。

他正是闻一多见过两次,行为古古怪怪,引起过闻一多困惑的那一名留学生——他的名字叫吴文斌。

吴文斌旋转着身子,专执一念地问他所盯视着的每一个人:

“啊,我明白了,一定又是在讨论古老的爱情问题?古老呀,古老,人类已经讨论了几千年了,结论在哪儿,谁能告诉我,爱情究竟是美酒呢还是毒药呢?究竟是导人上天堂呢还是诱人下地狱?”

自然仍没有人回答他。

吴文斌:“你,你回答我。你为什么充聋作哑?”

被问者闪到别人身后。

吴文斌目光望向了闻一多和罗隆基,分开众人,踏到楼梯上,仰视着他俩问:“那么,你们二位,一定是知道的了?”

闻一多和罗隆基对视一眼,无言地摇了摇头。

罗隆基:“大家不是在讨论爱情的问题。”

吴文斌:“除了爱情的问题,还有另外什么别的问题值得讨论吗?你们显然也是不能回答的。那么,你们又凭什么站在比别人都高的地方?”

闻一多困惑而又研究地看着吴文斌,罗隆基张张嘴,不知再说什么好。

召集人终于忍无可忍地发作了,喝道:“吴文斌,别在这继续胡闹了,这会大家心情都不好,你知道不知道?”

吴文斌:“对爱情的问题都没讨论清楚,谁的心情反而会好?”

两名同学采取了必要的行动,他们一左一右架着吴文斌的胳膊,将他架上楼去,往他的房间里送,并且一边说着哄他的话:“文斌,听话,这会儿大家心情真的都不好,发生了什么事以后再告诉你。”

吴文斌却挣扎着,扭回头喊:“我是维纳斯的儿子!我是爱神丘比特!我要用我的箭将你们的心统统射穿……”

一波未平,又起一波。

有一名同学厌烦地叫起来:“闹剧,闹剧。谁有闲工夫在这里陪你们表演悲悯!别人去看话剧了,我兜里还揣着去看马戏的票呢……”

从衣着和派头看得出,那是一名富家学生。

召集人冷冷地针锋相对:“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别忘了你也是自愿加入留美学生会的人!”

富家学生:“我自愿,是因为我预先料到,假使我没有自愿的姿态,你们也还是会费口费舌地动员我加入。因为你们需要我经常赞助的会费。”

召集人:“你!……”

富家学生:“我今天身上没带多少钱,”他从腕上脱下手表,二指捏着表带,轻轻放在募捐箱上,又说:“这是一块名表,足以证明两个人的悲悯心。兔死狐悲,对同胞加同学,我一向慷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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