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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武汉江畔。

一身戎装,凭栏望水的闻一多拦住报童,买一份报,立刻便看。

报童的叫卖声中,闻一多缓缓而行。

拉二胡的盲叟与小女孩跪于一处,小女孩见闻一多走来,连连磕头。

小女孩:“军官老爷,赏几个钱,赏几个钱,我们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闻一多翻遍身上所有的兜,没钱。

闻一多无措地四顾,见那名姓李的校官与一女郎相挽走来。

闻一多略一犹豫,迎上去。

校官:“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捐躯赴国难,誓死忽如归’。我李荣既已投身军界,便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今日你我在这里仿佛闲庭信步,也许明天,也许后天,我便血沃中华,肝脑涂地了!”说得悲壮而豪迈。

女郎:“你的话太使我感动了!”

校官:“爱国的话语,人人都是会讲几句的。而我李某,却定要做言行一致的爱国者。”

闻一多:“李校官。”

校官:“啊哈,闻一多,巧遇巧遇。我还是不得不纠正你,见了军衔比你高的军官,除非对方是一位将军,否则习惯上不以军衔相称。比如我又不是一位将军,那么你就不应称我李校官,而要称我李长官。”

闻一多:“谢谢你的纠正。”

校官:“对我你怎么能说你呢?要说您。你是下级,我是长官嘛!不习惯是不是,渐渐你就会习惯的。”闻一多勉强一笑。

校官:“有事吗?”

闻一多:“您带钱了么?”

校官:“钱?有,有!要多少?”说着掏出大钱包。

闻一多:“够请四五个朋友吃一顿饭就行。”

校官从钱包里夹出两张钞票递给闻一多:“够吗?”

闻一多:“够,够,今后就会还您。”

校官:“那还不是就见外了嘛!我说过的,我们应该成为朋友。现在,我们不是已经是朋友了嘛!”

闻一多:“很高兴您这位长官朋友借钱给我。”又强作一笑,点头离去。闻一多回到老叟和女孩跟前,将钱给了女孩,并说:“往前走不远,左拐,有家小小的饭馆,扶爷爷去好好吃一顿饭!”女孩又磕头。闻一多转身大步离去……

邓演达办公室。邓演达在用毛笔批阅文件。

门外:“报告!”

邓演达放下笔:“进来!”

一名军官进入,双手捧着一套军服,军帽上还有一封信。

军官:“艺术股股长闻一多不知去向,留下了他这一套军装和给您的一封信。”

邓演达愣了片刻,低声说:“放下!”门刚一关上,邓演达立刻拿起信,急切地抽出信纸看起来。

闻一多画外音:

演达先生,我与郭沫若君,虽尚不曾晤面,然已信交久矣。感慨系之。一多乃一布衣,与军界规矩,格格不入,故生去意。有负先生厚望,内疚不已。心中惴惴,无颜面别。知遇深情,容当后报……

身着长衫的闻一多,已在武汉至上海的船上。

潘光旦家。

闻一多缓缓从沙发上站起,凝视着潘光旦,转而又凝视顾毓瑗。

顾毓:“真的。”

闻一多:“你们骗我,我不信,因为我一度离开了吴淞政治大学,一度离开了你们,你们想惩罚我一下?”

顾毓摇头:“北伐军竟封闭吴淞政治大学,这是我们全校同仁谁都没想到的。”

潘光旦:“一多,不仅你不再能成为吴淞政治大学的教授,我和毓,也都是失业知识分子了。”

闻一多:“为什么,难道我们在学校一边传授文化知识,一边向青年们宣传爱国主义,连北伐军也不能允许么?北伐军不是一支反帝反封建的革命军么?”

潘光旦:“毓,还是由你来把我们听到的一些情况告诉他。”

顾毓:“我们听说,北伐军内部要起巨大的分裂。也许,蒋介石要调转枪口,视共产党为敌了。”

闻一多:“联共,不是孙中山先生的一条遗训吗?”

顾毓:“但是孙中山先生不是已经去世了吗?政治之事,波诡云谲,权谋多变,怎是我等文化之人所能参得透的呢?”

潘光旦:“一多,毓绣明日就要离开上海,暂回家乡去了。我闲在家里无所事事,也会相当寂寞。你不如留住在我家,陪我一段日子。”

闻一多缓缓跌坐于沙发。

顾毓:“我也有此建议。如今时局凶险,你的性情,你的诗,也许会给你带来难料的结果,我和潘兄同样不放心。所以,我支持他把你扣押在他家里一些日子。”顾毓说时,闻一多一直感动地注视着他。待他说完,又将感动的目光望向了潘光旦。

潘光旦:“你回到浠水老家去,还不是要被郁闷侵蚀着灵魂么?你不但属于你的家人,也属于朋友们啊!我们两个郁闷之人在一起,不是更容易用我们的乐观,战胜处处包围我们,打击我们的失望么?”

闻一多:“行,我听你们的。我累了,觉得身心疲惫。”闻一多往后一仰,头抵沙发靠背,以手抚额。

枪声。

一条血流顺着人行道缺口淌入下水道。

潘家

闻一多,潘光旦各坐一隅互相望着。

夜是那么静,仿佛因大屠杀而万籁寂静。

钟摆声是那么清晰、单调,仿佛每一秒钟的声音,都被它伸长了。

潘光旦自说自话地:“该上弦了。”

闻一多:“别,它的声音早已使我头痛欲裂。”

潘光旦站住,退回原处,复坐下。

闻一多却猛然起身欲往外走。

潘光旦拦住他:“那儿去?”

闻一多:“想出去走走。”

潘光旦:“不许。”

闻一多一顿足:“潘光旦,你等于是将我囚禁在你的家里了呀!”

潘光旦:“随你怎么认为。”

枪声,先是单发的枪声,接着是扫射的枪声。

潘光旦:“你听,外边在继续杀人。”

闻一多:“那我也要出去!我要出去看一看中国人枪中的子弹,怎样射穿另一些中国人的胸膛,我要出去看一看中国人的大刀,怎样砍下自己同胞的头颅!”

潘光旦掏出钥匙,干脆将房间从内反锁了,再次退回原处坐下,默默瞪着闻一多。

闻一多:“我们像两个惊弓鸟般的胆小鬼。”

潘光旦:“你还莫如直说我潘光旦才像。我不齿于担此污名。因为我不愿看到子弹射打穿你的胸膛,大刀砍下你的头颅,而之后有人作出解释杀一位诗人其实是误杀。”

闻一多冷笑:“误杀?不是说宁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么?”

潘光旦:“是啊!果而那样,其实根本不会有谁来向闻一多的好友潘光旦解释什么。中国从来不怜惜她的诗人遭到多么可悲的下场。屈原是个例子。李白是备受压抑的。而杜甫,除了别的诗人们尊敬他,对于他所处的时代,他几乎是个多余之人。”闻一多望着好友,听着他的话,默默然呆立在门口。

潘光旦:“我困惑,我困惑我所钻研的社会进化论学理啊!按照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原则,世界上的一切物种该是优胜劣汰,人类也不例外。可是在我们的中国,为什么情形常常反过来?为什么那些优秀的勇敢的追求进步与光明的人,每被那些顽劣的反动的狰狞的人所迫害所杀害?这样一种‘反淘汰’的丑陋现象,虽然在别国的历史上也屡屡发生,但是在中国,却未免延续的太长太长了,可悲啊!”

潘光旦说时,闻一多默然离开门口,退回到床那儿,枕手仰躺了下去。电话铃骤响。闻一多猛地坐起,与潘光旦对视。潘光旦犹豫一下,走去抓起电话。

潘光旦:“是我,潘光旦。想听,想听!”潘光旦将听筒按在胸前,向闻一多招手。闻一多走过去,伏在桌上。

潘光旦:“毓打来的,说《新闻报》上有一条消息,他想要读给我听。”

闻一多点头。

潘光旦对话筒说:“那就开始,大声点儿,我这几天耳鸣。”

潘光旦说完,举着话筒,二人同时附耳聆听。

话筒中传来顾毓的声音:“直鲁联军张宗昌部,欲与南京国民革命军李宗仁部大战于蚌埠一带一百八十里内,已断绝人烟,所有乡镇居民,逃离一空。家具皆以绳索相连,沉于附近水塘内,以避战火。门窗俱无,以棺材或巨石堵塞。一至夜间,灯火全无,鸡犬猪等,觅食野地,无人看管。而白日,玫瑰芍药犹自墙隅自开,新栽稻秧,翠蔼可喜。然一百八十里内,不见人影……”

闻一多与潘光旦不禁相视一眼。顾毓的声音:“潘兄,你和一多还好么?”

潘光旦:“好,好,我们都平安无事。用一多的话说,像两个惊弓之鸟般的胆小鬼似的活着。一多就在旁边,你跟他说。”闻一多接过了话筒。

顾毓的声音:“一多兄,不知为什么,在所有朋友中,我最牵挂你的安危。请牢记,到目前为止,清华还仅仅出了你一位有影响的诗人!”

闻一多:“毓,我很好。潘兄整日将我像一个孩子似的看管着,我一定听他的话。毓绣,凶险时代,你也要多多保重啊!”闻一多缓缓放下电话,又与潘光旦对视。

潘光旦:“屠杀共产党人时,他们沆瀣一气。上海街头的血迹还没干,又相互火并起来。并且以国民的名义,还打着革命的旗号。”

闻一多拉开抽屉,取出纸铺在桌上。

潘光旦:“你?”

闻一多低声地:“写诗,我也只有写诗,我这对时代对国家和民族完全多余的诗人只有写诗,只有写诗。”

潘光旦退开,坐回原处,表情肃然地望着闻一多。

笔迹落在纸上。

静夜,我不能,不能受你的贿赂。

谁稀罕你这墙内尺方的和平。

我的世界还有更辽阔的边境。

这四堵墙既隔不开战争的喧嚣,

你有什么方法禁止我的心跳。

最好让这口里塞满了沙泥,

如果它只会唱着个人的休戚!

最好让这头颅给田鼠掘空,

让这一团血肉也去喂着尸虫!

……

潘光旦:“一多,把你已经写下了的,读来我听听。”

闻一多头也不抬的将写满诗句的几页纸往桌边一拂,不料散落地上。

潘光旦起身捡起纸页,退回原处坐下看。

埋头写着的闻一多。

看得心潮难平,不由得又站起的潘光旦,一边踱来踱去一边接着看。

潘光旦走到闻一多背后,一手重重地按在闻一多肩上。

闻一多停了笔。

“没写完。”

潘光旦:“你的诗永远也没有句号。”

而闻一多放下笔,离开桌子,去到床那儿躺下去。

潘光旦:“一多,这几页纸因你的诗句而烫手。”

闻一多:“但愿谁的手能握一把碎冰,探入我胸膛,除一除我心焰的热度。”潘光旦情不自禁地读了起来:

如果只是为了一杯酒,一本诗,

静夜里一片钟摆摇来的闲适,

就听不见了你们四邻的呻吟,

看不见寡妇孤儿抖颤的身影,

战壕里的痉挛,疯人咬着床塌,

各种的惨剧在生活的磨子下。

幸福,我如今不能受你的私贿,

我的世界不在这尺方的墙内。

听,又是一阵炮声,死神在咆哮,

静夜,你如何能禁止我的心跳?

……

闻一多一阵咳嗽。

掏出手绢捂口,潘光旦放下诗稿,快步走过去,坐他身旁。

手绢上星星点点的血迹。

闻一多手缓缓握紧手绢,自言自语:“潘兄,请你这位研究进化论的学者告诉我,我们梦想的中国她在哪?我们追求的美好的社会在哪个方向?为什么外国人横行于中国,可以任意杀戮我们中国人,中国人自己还要互相残杀,使哀鸿遍野,民不聊生,使千万同胞雪上加霜?”

潘光旦双手拽住了闻一多那只握手绢的手,眼中流下泪来:“一多,我们以后再讨论这些国事!从现在起我不许你吸烟。明天我要带你到医院去!后天我要带你离开上海!我家在杭州郊区有一处老房子,我要陪你到那里去休养休养。”

闻一多:“与其强壮而不进行思想地活着,莫如让这生命之烛干脆早些熄灭了罢。”

潘光旦:“这是什么话!这是什么话!”

起身走至桌前,将桌上的烟斗和烟丝盒收入抽屉,想想,连各类笔也一并收入抽屉,锁上。

潘光旦一扭头,见闻一多又躺下。

“闻一多,我潘光旦只有一个叫闻一多的挚友!清华因为闻一多这个名字而感到欣慰!多少闻一多的朋友将与你的友谊看得弥足珍贵!我有资格代表朋友们说,我们不允许你如此悲观!我们不允许你轻视自己的生命!我们不允许你咳出血来而不在乎!”

闻一多低声地:“诗是我心,友谊是我肝脾,这两样对于闻一多的生命,缺一不可。”

潘光旦脸上淌着泪:“那你就应该听我的!”

闻一多:“好,我听你的。”

潘光旦关了灯:“那么,现在,现在我们睡觉。”

潘光旦最后一句话,越说声音越小。

黑暗中,叹息一声的潘光旦,难以合目。

黑暗中,闻一多同样呆瞪屋顶。从什么遥远的幽冥之处,似有女儿如怨如泣的呼唤传来。

“爸爸……”

“爸爸……”

“爸爸……”

忘了她,像一朵忘掉的花。

那朝霞映在花瓣上,

那花心的一缕香,

忘了她,像一朵忘掉的花。

忘了她,像一朵忘掉的花,

像春风里一出梦,

像梦里的一声钟,

忘了她,像忘掉一朵花……

清泪从闻一多眼角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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