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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闻一多走出教室,遇潘光旦、顾毓绣夹着教案并肩走来。

顾毓:“一多兄,对这一批学生们的印象如何?”

闻一多:“你们怎样评价?”

顾毓:“别管我们怎样评价,先直言你的看法。”

闻一多:“普遍都很努力,也都是可塑之材,教之欣慰。”

顾毓看着潘光旦说:“你请客。”

闻一多:“你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潘光旦笑道:“我认输。”

顾毓:“谈到这一批学生,我俩打赌:潘兄认为,你是个完美主义者,有时未免太过理想化,所以判断你对这一批学生的评价也许不会太高。而我与他相反,认为你自从回国以后,其实对许多事的态度已变得较实际……”

闻一多:“中国之事,无论教育,还是其他方面,都需有人从实际着手,不浮不躁地做起。从前那个是完美主义者的闻一多,未免浅薄啊!”

顾毓:“我听到同学们都称赞你讲课讲得激情澎湃,举例深刻。”

潘光旦:“哎呀,你就别说佩服他的话了!你越那么说,他越谦虚,越会作自我批评,叫我们听着竟然不知再说什么好!都跟我走,我既打赌输了,今晚我请客!”

三人正边说边走,校工拉住了他们:“闻先生,您的信!”闻一多接过信,潘光旦从旁看着道:“嘿,是嫂夫人写来的?你才到上海不久嘛!何至于鸿雁频频啊!”

闻一多笑道:“无非是告诉我,收到了我的照片,女儿的病好了。”说着拆信。

顾毓挽起潘光旦道:“人家夫妻间的信,你也从旁看的么?我们先走,让他自己看完信,免得他跟我们走着却三心二意!”

二人离闻而去。

闻一多看信。

潘、顾二人走出校门,仍不见闻一多跟上,觉着奇怪。

潘光旦:“这家伙,准是立刻回宿舍写信,把我请客的事忘在脑后了!”

顾毓:“我们找他去!”

潘、顾二人推开闻一多宿舍的门,见闻一多乱了方寸地胡乱往皮箱里塞东西。

潘光旦:“一多,你这是?”

闻一多转身,早已是泪流满面……

顾毓:“一多兄,你怎么了?家中出了什么事?”

闻一多双唇抖抖地说不出话。潘光旦从地上捡起信纸,看片刻,递给顾毓。

顾毓看片刻,望着闻一多说:“一多,你要想哭,就大声地哭出来!”

闻一多终于说出话:“我……我要回家……趁女儿的尸身还没下土,我要再看她一眼……”

潘光旦和顾毓,一左一右走到了闻一多身旁。

顾毓:“那,我现在就去给你买票,也许能买到明天的。”言罢,极其同情地看了闻一多一眼,转身而去……

潘光旦:“都是我的罪过,不该那么急地催你到上海来……”

泪流满面的闻一多摇头。

潘光旦:“一多,你……你恨我!”

闻一多突然拥抱住潘光旦,脸埋在他肩上,自己的双肩一阵剧烈耸动。许久,才听到他发出一上一下低低地难以遏制的哭声。

闻一多的画外朗诵之声:

我没回来,

乘你的脚步像风中荡桨,

乘你的心灵像痴蝇打窗,

乘你的笑声里有银的铃铛,

我没回来。

我该回来,

乘你的眼里有一阵昏迷,

乘一口阴风把残灯吹熄,

乘一只冷手没来掇走了你,

我该回来。

我回来了,

乘流萤打着灯笼照着你,

乘你的耳边悲啼着沙鸥,

乘你睡着了,含一口沙泥,

我回来了!

闻一多幻见女儿张扬着双手从远处迎他跑来,闻一多迎去;女儿的身影消失……

“爸爸!”

女儿的身影又从背后传来,闻一多转身,又是幻见女儿张扬着双手迎他跑来的身影;迎去,女儿的身影又消失……

“爸爸!”

“爸爸!”

随着凄切的唤声,女儿的身影出现在左边;出现在右边;出现在四面八方。

家。

高真病在床上。

门骤开,闻一多入内。

“立瑛埋在哪儿?”

高真扭头,双手捂脸,无声而泣……

一丘新土小坟前,闻一多垂着而立。

也许你真是哭得太累,

也许,也许你要睡一睡。

那么叫夜莺不要咳嗽,

蛙不要号,蝙蝠不要飞。

不许阳光拨你的眼帘,

不许清风刷上你的眉。

无论谁都不能惊醒你,

撑一伞松荫庇护你睡。

也许你听这蚯蚓翻泥,

听这小草的根须吸水。

也许你听这般的音乐,

比无论什么声音都美。

那么你先把眼帘闭紧,

我就让你睡,我让你睡,

我把黄土轻轻盖着你,

我叫纸钱儿缓缓地飞

闻一多单膝跪下,抓起预先准备好的纸钱挥洒,纸钱漫天飘舞……

漫天飘舞着纸钱之际,女儿轻轻的幽怨的声音回旋耳际:

“爸爸!”

“爸爸!”

“爸爸!”

闻一多左顾右盼,“女儿,女儿,是你在地下呼唤我么?”

正在丧女的哀伤难以排遣之时,国共合作时期的武汉国民政府,在汉口、九江收复英国租界,大得人心,举国为之振奋。

“绵葛轩”格架上的陈列之物以及四壁的字画,已少了许多,处处空白。

闻父背着手,在望一对条幅,其上写的是:

鱼龙寂寞秋江冷

故国平居有所思

闻父:“韦奇。”

“先生,我在。”韦奇随声而入。

闻父:“这个,也取下来,典了去。”

韦奇:“先生,您不是说过,这是一幅名家的真迹吗?”

闻父:“是啊,在闻家传几代了……”

韦奇:“那不是很可惜么?”

闻父转身看韦奇一眼,目光环视,落于空白处时,神色黯然。

韦奇:“不必再跟二先生他们商量商量了么?”

闻父摇头:“已经商量过了。”又连连挥手道:“摘了去。”

韦奇用挑竿挑下条幅,一一卷起,扎好,用块红布包了;而闻父一直不看。

韦奇一抬头,与闻父四目相对;闻父隐掩地转过身。

韦奇:“先生,那,该还什么价呢?”

闻父:“这一二年里,你没少替闻家出入典当之所,对于时下行价,你心里已有点儿谱了,你看着办!我是完全信得过你的,这一点你知道。”

韦奇:“那,韦奇斗胆替先生做主了。”

韦奇出来,与正进来的闻一多相遇门口。

闻一多:“你夹的什么?”韦奇欲言又止。

闻一多发现了墙上新的空白,心中一急:“父亲,你不能……”闻父背着身,竖起一掌制止道:“不要多言了。”

闻一多:“韦奇,你先别走。”

闻父转身道:“韦奇,照我的话去做。”

韦奇出门时,暗向闻一多摆手。闻一多瞥见,欲言又止。

闻父:“古瓷字画虽稀,也并不值得父子间为之争议什么,总不过皆身外之物罢了。当藏则藏,当去则去,不足论道。”

闻一多:“我明白了。”

闻父:“家驷最近有信写给你么?”

闻一多:“他在法国一切都好,学业勤奋,生活俭朴,请父亲放心。”

闻父:“你给他回信时,转达我的意思——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古人的话自然是气概高迈的。青年忧国爱国,精神也自然可嘉。但是,倘自己们学无所长,业无所精,到头来,那爱国的满腔热忱,也不过就成了一逞匹夫之勇的行为。须知,谭嗣同的献头取义,与匹夫的洒尽鲜血,对于一国之兴亡的警醒作用,意义很不同的。”

闻一多张了张嘴,将话吞回。

闻父:“你好像对我的话不以为然?”

闻一多:“我一定向驷弟如实转达父亲的话。”

闻父:“听来还是不以为然。你不以为然就不以为然。你已经是任过教授之人了,我们父子之间,孰是孰非,可以互不强加的。”

闻一多:“父亲,我要告诉您,我将到武汉去。”

闻父:“唔?”想了想,同意地:“也好,你们夫妻,刚刚失去爱女,悲伤结垒于心,我是看在眼里的。立瑛之死,我和你母亲也是格外伤心的,你们到你岳父家去住些日子,免得在这里处处触景生情,这也是我打算劝你们的想法。”

闻一多:“我不是到岳父家去,自然也不会带着细君。”

闻父:“那你到武汉去干什么?”

闻一多:“朋友相告,武汉方面国民革命军总政治部邓演达,欲聘我担任政治部艺术股股长兼英文秘书。”

闻父默默地看了闻一多许久;闻一多迎视着父亲的目光,毫不躲闪。

闻父:“你什么意思?”

闻一多:“我没别的意思。既然我已经正式答应了前往应聘,怎能不告之父亲?”

闻父:“可是依我听来,你的意思分明是,我这位父亲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闻一多:“父亲刚才自己也说,我已经是任过教授的人了,那么,似乎不必凡事再由父亲替我做主。”

闻父:“你忘了我们闻家子弟绝不涉足军政的遗训了么?”

闻一多:“依我理解,这一条遗训的本意,乃是教诲我们闻家子弟,不为官位而钻营于政界,不为权柄而混迹于军旅。今我去往武汉,所受之职不过小小一个股长。我认为现在是国家图强之举急需各类人才效力报国之际,故而不担违背先人遗训之罪名。”

闻父:“这么说,你已很坚定了?”

闻一多:“儿意已决。”

闻父转身,缓缓走向一把椅子,坐下,不再看闻一多,神情凝重而愠色怫怫。闻一多望着父亲,经久的沉默。

闻一多:“如果父亲再没什么教诲之言,儿退下了……”

闻父无言,一动不动,闻一多一转身走向门外。

闻父:“站住。”然并未抬头。

闻一多驻足门口并未转身。

闻父:“我的话,你可以越来越不以为然了,你妻子的态度,你不可以不考虑?你征得她的同意了么?”

闻一多:“我想她会理解我的。”

闻父:“这么说,你还没跟她讲。”

闻一多:“今天就要跟她讲。”

闻父:“身在军旅,又意在报国,赴汤蹈火的关头总是要面临的,你已经做好了舍生取义的准备了么?”——仍未抬头。

闻一多:“儿并不崇尚匹夫之勇。如临担当正义之关头,纵如谭嗣同一样的死法,亦在所不惜……”

又是一阵沉默。

闻父低低的声音:“既然如此,那我再无话可说。我会交代韦奇将你一直送到武汉……”

闻一多终于回头,转身。

闻父坐姿如故,但见其老泪正落襟上,一滴,两滴……

闻一多不由得走到父亲跟前。

“父亲,我不是想成心惹您生气……”

闻父:“我并没生你的气。”

闻一多双膝一跪:“父亲,于国,于家,儿都有一份责任啊!我想……以后驷弟留法的经费,应该由我来担负下来才对,再不必父亲操心筹措了……”

闻父:“你起来。”

闻一多站起。

闻父扭头以袖拭了拭泪,凝视闻一多,表情又恢复了尊严:“记住,从今以后,再也不必跪我。你孝敬父母的榜样,早已做得很好,包括你的婚事,也是由于有孝心而顺从了父母的。这一点,我心里也清楚。而且每一想到,不无内疚……”

闻一多:“父亲,高真既已为我妻,我将会在夫妻关系上永远对得起她,绝不做……”

闻父竖掌制止。

闻父:“家驷给我写的信中,言及准备回国参加公费留法学生的考试,我相信,他定能如愿以偿。所以他,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什么,常与他通通信,替我多多地关怀他就是了。”

闻一多:“我也相信,以家驷的学业成绩,考取公费留法资格,是十分有把握的。”

闻父:“你妻不是又有身孕了么?”

闻一多点头。

闻父:“今后,你只要尽到为人夫,为人父,为人友,为国家文化知识人士的种种责任我就欣慰了。‘爱子,教子以义,弗纳于邪,’可知这是何人的话?”

闻一多:“《左传<隐公三年>》所载石蜡之语。”

闻父点头:“生老病死,人间常道。哪一天我和你母亲到了寿归正寝之时日,你若身在近地,能赶回来看上我们一眼,自然很好;若身在千里之外,不能及时赶回,也不必哀哀抱憾终生。我此刻便代表你母亲,提前谅解你……”

闻一多也流下眼泪来:“父亲……”

闻父:“你别打断我,想我闻延政,不过一前清秀才,沧海桑田,国废科举,已成于国于民无用之人。所幸五子中你和家驷,自幼勤学苦读,终成国家新文人知识者,此我大慰。尤其你们兄弟俩个,今后当互励互勉,无论中国之局面再怎样的风云变幻,动荡不安,宁肯固守清贫,也万勿为一时一事之荣华富贵,做下有辱闻氏子弟清名正气,遭万夫所指之事。这番话,我早就想对你说的。今日一并说了,以后父子再见,我也就不会再说它了。”

闻一多:“父亲,儿一定铭记于心,将来也一定要使儿女们铭记不忘。”

闻父挥挥手:“那,你就去。”

闻一多低头退出。

武汉。国民政府办事处。

闻一多在韦奇陪送之下行来,驻足高阶下,仰望道:“应该就是这个地方了。”韦奇放下皮箱,作义士长别般拱手道:“那么,我回去了。”

闻一多:“你已从浠水送我到武汉了,何不陪我进去一下呢?”

韦奇犹豫了一下:“也好,沾你的光,亲眼见识搞革命的军人们都是怎样的。”

闻一多一手抢先拎起皮箱,一手挽起韦奇,不无兴奋地登阶而上。

左右两名警卫同时伸出手臂:“先生,有何贵干?”

闻一多:“我是受总政治部邓演达主任之聘,前来报到的。”

另一个问:“您是闻一多先生吗?”

闻一多点头。

对方:“我读过您写的诗。长官已通告您今日到来,命令礼貌放行。不过……”

闻一多:“需要看我什么证件?我什么证件也没随身带着……”

另一人:“那倒不必。看你的样子就像位写诗的人。”指指韦奇:“不过他不能进,这是警卫规定。”

韦奇笑了:“我说我回去嘛!”

闻一多:“你先别急着走,就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几分钟后我出来接你,一定让你亲眼见识见识搞革命的军人们都是怎样的一些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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