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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免费阅读

第二十章

文化的人士们如闻一多者,是那么真诚又是那么一厢情愿地,总想在自身毁败同时惨遭外强蹂躏的国家命运的褶皱里,寻找到哪怕是一小块民族文化得以传承的园土;那一种良好的愿望,正如鲁迅先生所言——“于绝望中看到希望,于无所有中看到光明。”然而现实考验他们的愿望,又如上帝一次次考验摩西……

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又一次考验着闻一多那早已绷得过紧的神经。

清华园。

闻一多阴沉着脸匆匆走在校园里,几名男女生遇见他,向他鞠躬,问好。

闻一多视若未见,径直走向教室。

学生们悄悄议论:

“闻先生他今天是怎么了,以往从不这样的啊!”

“看来他心里正火着,我们今天还是小心点好……”

闻一多大步走进教室,“啪”地将教案往桌上一放——几名低着头正在看书的学生吃了一惊;一名正吃烧饼的男生,也不敢再吃,赶紧包起,端端正正地坐好,停止了咀嚼,蠕喉强咽。

踏铃声而入的几名学生,感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一个个低了头溜向自己的座位。

闻一多严厉的目光扫视着学生们。

鸦雀无声。

闻一多:“发生在西安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么?”

一片静默,无人回答。

“都说话啊!”闻一多声音中携带着怒气,并拍了一下讲桌。

全体学生为之一震。

闻一多情绪激动地:“难道都变成哑巴了么?你们中某些人,不是对政治比学习还热衷的吗?不是三天五天不搞一次学运,兴一场风波,就觉得大学太平静了吗?那么现在,怎么不搞了?再轰轰烈烈地搞它一场啊!怂恿和支持大敌当前时,由中国人自己来杀了自己的国家元首啊!”

气氛更加压抑,闻一多在轻轻吐气,似乎想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

“一位国家的将领,居然策动兵变,武力劫持国家元首,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武装叛乱!难道这是在救国吗?难道中国不是好不容易才统一起来,总算有了国家元首吗?如果他死了,那么中国也就不必再想复兴,连在国际上争取外交同情的象征政权都没有了,那么我们统统都退回到民国二十年之前的大混战局面中去!”

又一名男生腾地站起来,抗议地:“闻先生,难道蒋介石一心剿共,一心内战,致使大好河山一一沦陷的现实,不是中国人有目共睹的事实么?西安之事,不是兵变,而是兵谏,报上写得明明白白,您看清楚了么?”

闻一多:“但是对于一心灭我中华的日寇,兵谏和兵变又究竟有什么不同?你问我看清楚了报上的文字没有,我倒要回答你,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全部的日寇无一不在幸灾乐祸地笑!世界上另外一些敌视我们中国的国际政客,也都在窃笑,而这就叫做——亲者痛,仇者快!”……

像许许多多的当时的学院知识分子一样,闻一多以及他们的爱国,依然寄托在对于国民党蒋介石政府的希望之上。因为中国共产党对于他们实在是太陌生的一种政治的力量,而且,超出着他们的一般爱国的理念。那希望,乃是他们的爱国之心所时常祈祷的最后的一丝幻想……

会议室。

闻一多在宣读《致中央政府电》:

此次“西安事变”,事出意外,举国震惊。同仁等服务学校,对于政治并无党派之见,日夕所期望者,厥由国家之兴盛,民族之康乐。军变突起,举国复有陷于混乱之虞,长敌国外患之势,寒前线将士之心,事之可痛,无逾于此。统一之局成之甚难,毁之甚易,辛亥迄今二十余年,姑有今日之局,此局一坏,恐世界大势断不容我再有统一之机会……

在场教授,肃穆而听,其中亦有朱自清。之后清华大学教授会致电中央政府,力陈出兵西安,迅速平定变乱。

各大报纸的头条也登出了“中共委派周恩来斡旋‘西安事变一’”、“周恩来已到西安,与张杨两位将军会面”、“蒋委员长不日即可获释、宋美龄亲往西安迎接委员长”的消息。

在家中看报的闻一多放下报,起身背手走了几步,站住后自言自语:“在中国,于政治的方面,让我闻一多钦佩者,此前尚无。但是今天,事实摆在面前,我闻一多服气了……”

高真困惑地看他。

学生宿舍。

那名退出教室的男生,和那名起身辩论过的男生,二人也正在看报,一读一听……

读报的男生:“……蒋委员长,昨日在夫人宋美龄及张学良将军陪同之下,从西安飞往南京……”

门一开,闻一多进入。

两名男生互相看看,但还是出于礼貌,先后站了起来。

闻一多:“坐,坐。我来,是亲自向你们承认错误的。一个大事件的发生,原因往往是多方面的,偏激论其一点,殊不客观,亦欠公平。我希望,你们明天仍会坐在我的课堂上……”

两名男生对视一眼,不禁都微笑了。

闻一多也欣慰地微笑了。

教室。

闻一多环视着学生们,真诚地:“同学诸君,我知道,在某些人士眼里,闻一多未免太是一个自命清流的人。对于政治和党派,我一向是敬而远之的。于是某些人士以为,闻一多变了,连国也不爱了,似乎连匹夫也不如了。许多同学,大约也是对我持此种看法的。我一向殊不介意。因为,对于中国之教育的事业,以及对于民族文化的传承之使命,我除了要求自己‘春蚕到死丝方尽’,的确也不太明白,还应以另外的怎样的方式,来爱我们的国……”

学生们认真地倾听。

“但是今天,我要公开地说,中国共产党的领袖们,令我闻一多钦佩之至,实在是钦佩之至!我不是在替共产党进行政治的宣传。我至今没接触过一名共产党人,也不清楚他们的主张,究竟是否是拯救中国的最好的主张。甚至对于他们此前所表现的‘枪口对外,一致抗日’的立场,也是不无怀疑的。但是‘西安事变’的结局,出乎我的意料。无论从古今中外哪一个时代的政治斗争的事例来说,蒋介石的命运,总是凶多吉少的。可结局证明,他却安然无恙返回南京了,仍去当他的委员长!共产党人能不念旧恶,不趁机鼓动诛蒋,反而以德报怨,顾全国家大局,积极斡旋,竭诚保蒋性命,此等以国家和民族利益为重的政治大风度,证明了中国共产党‘枪口对外,一致抗日’的立场,乃是丝毫也不容怀疑的!冲这一点,今后,倘有共产党人来访,闻一多当出门远迎,以上客待之!……”

学生们全体鼓掌。

翌年七月七日,日军一手策划了“卢沟桥事变”,炮轰北平城区。

各大报纸也都纷纷印出了“日军首相近卫文糜召开内阁紧急会议,决定立即增兵华北”、“日军增调十五万军侵华”、“日首相会议决定再动员四十万军扩大侵华战争”的头条消息。

北平正阳门火车站。

闻一多抱着女儿,高真拎着行李,在争先恐后的人群中望着列车一筹莫展……

“闻先生!……”

闻一多循声望去,见是一名男生。

男生挤到了闻一多身旁:“闻先生,师母,你们这是……”

闻一多:“我已在清华执教满五年,学校按规定放我一年假。”

那男生:“回老家?”

高真:“是啊,可没想到这么多人,这我们怎么能上得了车呢!……”

闻一多:“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那男生:“北平不太平了啊,我送我的姐姐也回老家……”

闻一多:“那你快去帮她上车!”

那男生:“她已在车上了。先生,师母,你们别愁,跟着我,我有办法……”

于是那男生在前“开路”,闻一多及高真紧随其后……

那男生挤到一个窗口前,从窗口爬进了车厢,探出身来接孩子,接行李……

闻一多及高真已在车内,而那名男生在车下了。

那男生:“先生的书箱在哪里?”

闻一多:“都留在学校了,只带了一些重要的文稿……”

那男生:“先生,无人保管会丢失的!”

闻一多:“国家的土地一大片一大片地丢失着,教授的几本书丢失了又算得了什么。谢谢你帮我们上了车,我还要叮嘱你几句话。”

那男生:“先生请讲……”

闻一多:“时局险恶,望你转告同学们,各自珍重。你们青年人的生命,不仅属于你们,也属于你们的家庭和国家,无论任何情况下,逞一时之勇,作无谓牺牲,都是令人惋惜的啊!即或甘愿捐躯,那也要死得有价值!”

那男生:“先生请放心,我一定如实转告先生的叮嘱!”

闻一多:“我多希望一年后我返校时,我的学生一个不少啊!……”

列车鸣笛。闻一多与车下的学生握手。

列车已开出了很远,那学生还站在站台上望着;闻一多的手仍伸出车窗外,招摆着……

武昌磨石街。

臧克家走来……

高真端一盆衣服出来,预备晾晒,认出臧克家:“克家?”

臧克家:“师母,我来看闻先生。师母记忆真好,在北平时,我只去过清华你们的家里一次,没想到师母就记住了我!”

高真:“快请进!我也只对你们先生的学生有记忆罢了。他见到你,一定高兴极了。”高真引臧克家进入阴暗狭窄的门道,一边大声地:“一多……”

没人应。

高真引臧克家走到一极小的房间门前——有限的一点阳光下,闻一多身穿件背心,背对房门,一手扇着破蒲扇,一手在写什么。

高真:“你看他,一在这儿落下脚,整天就这样。不催,连饭也顾不上吃一口……”

臧克家小声地:“我们先不打搅他……”

闻一多放下蒲扇和笔,拿起烟斗,点燃后吸起来。

闻一多听到响声,回头见臧克家正弯腰捡掉在地上的一本书……

臧克家直起身时,恰与闻一多的目光相遇……

闻一多惊喜地:“克家……”

臧克家微笑。

闻一多站起,轻轻拥抱臧克家:“克家,克家,我终于又能看到我的学生了,快坐下!”

然而小小的“书房”中,除了闻一多坐的一张破藤椅,再无可坐之处——臧克家由于一时不知该坐哪里,竟反而拘谨了……

闻一多:“高真,快拿小凳来给克家坐!”又对臧克家解释:“从北方逃亡过来的人太多了,武汉这一座城市,连租到一处房子也不容易。”

高真拿着一个小凳出现在门口,却说:“我看,你们师生还莫如到吃饭的房间去坐,那儿怎么也比这儿宽敞点儿……”

闻一多:“说的是,说的是,有劳夫人前边带路……”

看得出,臧克家的到来使闻一多极为高兴。于是三人下了窄而陡的楼梯,来到了吃饭的房间——房间里有一张旧得不能再旧的方桌及两把同样的椅子,和两只高脚凳……

臧克家:“没想到,老师住在这种地方。”

闻一多:“怎么,认为这儿不配叫做饭厅么?战乱年代,能有这样一处房子住已很不错了。比被日本人的炸弹炸毁了家宅,拖儿带女流落街头的老百姓,我实感幸运了。”

高真:“你们聊着,我去烧壶水,好为你们沏茶……”

高真离去,二人落座,臧克家注视着闻一多说:“老师清瘦了。”

闻一多摸摸脸颊:“是么?天热,出汗多,自然是会瘦一些的。”话锋一转,接着关切地问:“我们清华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我们清华的学生们还能正常上课么?”

臧克家:“自从日本人彻底占领了北平,我们清华和北大两校的学生,哪里还有心思上课呢?连天津的南开大学,也经常受到日军的骚扰……”

闻一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臧克家:“听说,教育部已经决定,要由清华、北大和南开三所大学,组成临时大学,一道迁往长沙……”

闻一多:“自己的军队节节退却,百姓又怎么能不纷纷逃亡,大学又怎么能不转移,这也是权宜之计啊!”看着臧克家问:“克家,那么你到武汉干什么来了?”

臧克家:“许多同学都离开北平,打算等联合大学在长沙成立了再返校,我也就随波逐流了,希望能在上海谋一份赖以生存的职业。”

闻一多站起来,走到小窗口,默默吸烟斗。

臧克家:“不知老师对我将有何嘱咐?”

闻一多:“克家,你是清楚的,我对于学生们动辄卷入政治甚至战局的行动,一向是持保留态度的。但吉鸿昌将军的部队,正在与日军浴血奋战。当今之中国,军人需要楷模,英雄需要人民的支持。如果你有机会见到更多的学生,无论清华的,还是北大的,或别的学校的,请转告他们,就说闻一多拜托大家,去慰问一下为了我们中国的安危出生入死的将士……”

臧克家:“老师请放心,这一件事克家一定能做到……”

高真复至,为二人沏茶。

闻一多:“午饭是不是该丰富一点啊?”

高真:“这还用你提醒啊?我已经着手准备了。”

臧克家:“老师,我就不留下吃饭了,那太给师母添麻烦了!”

高真:“不麻烦。再说他想他的学生,你不留下吃饭,他会生气的。你不怕你的老师生气啊?”

臧克家笑。

闻一多:“克家,不但一定要留下吃饭,我的一个侄女今晚结婚,你还一定要作为嘉宾参加我主持的婚礼呢!……”

晚。某酒楼。婚礼在进行中。

闻一多:“新郎新娘对拜……”

新郎新娘刚一转身面对面,灯忽然全灭,一片漆黑,同时响起了凄厉的空袭警报。

人们顿时混乱。

黑暗中,闻一多大声地:“诸位,婚礼乃人生大事,不要因为小日本骚扰一下就慌张起来!纵使他们又来轰炸,那也是警报响过半个小时以后之事,我们不是都有此经验了么?而本主持人保证,再有十分钟,再有十分钟,婚礼将顺利结束,请诸位镇定!……”

于是黑暗中,人影不复混乱。

闻一多:“请点一支蜡烛来,就一支,哪怕小小的……”

一支小小的蜡烛点燃了,经一只又一只手,传到闻一多手中……

闻一多擎举着蜡烛,从容不迫地:“婚礼继续进行,新郎新娘对拜……”

新郎新娘相向互拜……

闻一多:“新娘向新郎赠香帕。”

新娘将手帕掖在新郎衣襟。

闻一多和臧克家的身影走在武汉漆黑的街巷中——这儿那儿,逃亡的难民沿街露宿,情形令人同情。警报声中,有孩子在哭。

闻一多驻足,循声望去——见一孩子在衣衫褴褛的母亲怀中可怜地喃喃:“妈妈,我饿……”

闻一多摸自己的兜,什么也没掏出来;接着摸臧克家的兜,掏出一把糖。

闻一多走过去,将糖放在孩子的双手中:“我们什么也没带,只有这几块喜糖……”

闻一多、臧克家继续往前走着,臧克家:“老师,我兜里还有一块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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