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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免费阅读

第二十一章

军号声……

小村渐现于晨曦之中,显见其房屋的破败和景象的贫困。夜降薄雪,这儿那儿,呈现着如细盐般的白色……

一扇歪斜而朽旧的木板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探出一个孩子的头,小脸脏兮兮的,像个大花脸。

孩子迈出了门,一步步走向柴草垛……

孩子站在柴草垛前,柴草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把孩子吓了一跳。

闻一多站起,推草垛中的同学们:“同学们,已经吹号了,该醒醒了……”于是草垛一阵骚动,从中先后钻出几名男生。闻一多和学生们在河边洗漱。一名妇女走到河边,就在闻一多身旁汲水……

闻一多从头到脚打量着妇女——面容憔悴,衣衫褴褛,鞋上缝了片白布,鬓角插白纸花。妇女担水离去,一步三晃,显然体虚质弱,力不能支。一名男生望着妇女担水的背影,像是在告诉闻一多,又像在自言自语:“夜里,我们就是缩在她家的柴草堆。”

学生们在那妇女家门前集合整队。一男学生向闻一多报告:“报告辅导委员,三中队人数清点完毕,全部到齐……”

闻一多:“你留一步,其他同学先走。”

闻一多从兜里掏出一卷钱塞给留下的男生,指着那妇女的家门低声说:“去,送给这户人家……”

闻一多和那男生大步匆匆走向村口,追赶队伍。

一条狗冲向一幢没窗没门的房舍的残垣断壁吠叫不止,引起闻一多的注意。

“走,我们过去看看……”

二人进入了残垣断壁,见一个角落铺满枯草,草上向隅蜷缩着一个人,身上蒙头盖一小片毯子。

闻一多走到那人跟前,蹲下,轻缓地掀开毯子一角——那人竟是吴扬。

男学生:“不是我们大队的同学。”

闻一多:“我认识他。虽不是我们清华的,却也许是北大的,或南开的……”

伸手一摸吴扬额头,吃惊地:“他在发高烧”。

男学生:“先生,几个大队显然都向前开拔了,我们可拿他怎么办呢?”

闻一多:“反正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他丢在这儿不管。”想了想,又说:“昨天有两辆载行李的卡车坏了,现在一定还在我们的后边,你快去公路上堵住一辆!……”

男学生:“这……”

闻一多:“这什么?还不快去!……”

男学生:“可我连样能自卫的东西都没有……”

闻一多:“你怕什么!此刻天已大亮了,你又是名清贫学子,身上连一文钱都没有,即使真的出现了土匪,那也绝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那男学生“啪”地一个立正:“是,先生,我去了!”

男学生离去,闻一多将吴扬上身抱起,使之靠在自己怀中。

闻一多:“吴扬,吴扬!”

吴扬缓缓睁开了双眼。

吴扬:“闻先生……”

闻一多微笑了:“放心,我已经让人到路上截拦行李车去了。”

吴扬:“我从昨天早上就开始发烧了。本来是安排我坐在行李车上的,可昨天夜里我下了一次车,结果……我以为人和车都朝前去了……以为,我会死在这儿……”

闻一多:“别胡思乱想,缺了一个人,一经发现,必定会沿途往回找你的……”吴扬微微点头,闭上了双眼……

闻一多:“吴扬,你看那儿,阳光照得挺温暖的,我要把你身下的草抱些过去,还要你撑着站起来,走几步,和我坐到有阳光的地方去……”

吴扬:“先生,我听您的……”

闻一多使吴扬靠墙坐着,接着将草抱向阳光照着的地方。闻一多架着吴扬一臂,助其站起,走到那儿,先扶吴扬坐下,然后坐在吴扬身旁。

闻一多:“吴扬,你烧得很高。别靠墙,墙太凉,靠我胸前……”

吴扬:“先生,那我就不客气了……”

闻一多扯了他一下,于是他顺势靠在闻一多怀里。

吴扬:“被阳光照着的感觉真好,学生靠着老师胸前的感觉更好……”

闻一多掏出烟斗叼在嘴角,接着掏出火柴,却没划火,犹豫一下,又欲揣起……

吴扬闭着眼睛说:“先生,您要吸,就吸。您上课时还吸过烟斗呢,我们都习惯了那一股淡淡的烟味儿……”

闻一多:“那,我也不客气了”。这才划火柴点着了烟斗。

吴扬闭着眼睛又说:“先生,您怎么去了清华?”

闻一多:“你们青岛大学的那一批学生当年驱逐我,我只有败走清华了嘛……”

吴扬:“当年我们血气方刚,还没有学会正确地理解别人对我们的爱护。”

闻一多:“不说我了,说说你自己,后来又有了些什么经历?”

吴扬:“我后来流落天津,在南开当上了一名校工。不久,凭一篇文章,南开破例录取我成了中文系的一名正式学生。”

闻一多欣慰地:“唔,那是一篇什么内容的文章?”

吴扬:“我不说,您怎么也猜不到的……”

闻一多:“我有自知之明,所以问你。”

吴扬:“那是一篇分析屈原人格及《离骚》文学价值的文章,内中窃取了您在课堂上对我们阐述的一种观点。记得您曾对我们说过这样一段话‘一个历史人物的偶像化的程度,往往是与时间成正比的。时间愈久,偶像化的程度越深,而离事实也愈远’。在今天,我们所言的屈原,已经变得和《离骚》的作者不能并立了。你若认为《离骚》是这位屈原作的,你便永远读不懂《离骚》。你若能平心静气地把《离骚》读懂了,又感觉《离骚》的作者不像是世人心目中的屈原了。你是因你自己的偶像崇拜的热忱困惑了。事实上,一部《离骚》,宣泄胸中块垒最合事实,洁身哲学也不悖情理,唯忧国投江之说牵强,然偏是此说流传最广,势力最大……”

闻一多:“吴扬,我们不谈这个话题了好么?”

吴扬:“是您对我写了一篇什么文章感兴趣的。”

闻一多:“谈不到什么兴趣,只不过想找话跟你说而已。”

吴扬:“难道您对我剽窃了您的学术观点就毫不在意么?”

闻一多:“你言重了。老师在课堂上讲的观点,如果学生听了觉得也有些道理,又经过自己的独立思考,最终接受了,那其实就已经变成了自己的观点。对于屈原及其《离骚》,我从不敢自认为我的研究便一定是正确的。文学的现象,本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我倒是常常反躬自问是否言之有理,唯恐谬种流传。但对于历史中的某些人物和事情的真伪提出质疑的态度,我确乎是严肃的,认真的。我希望你们学生所接受的是这一点而已……”

吴扬:“先生,能够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遇到您,我真是万万没料到啊!”

闻一多:“我也是”。

吴扬:“其实,我何尝又不想谈点儿别的呢?”

闻一多:“那就谈你最想谈的话题。”

直至此时,吴扬始终闭着双眼。分明的,他一边的眼角,流下了泪水……而闻一多的目光,始终望着残垣断壁的外边,目光凝视之处,远远的有一株死树,可见枯干上挂着一串纸钱,随风摇摆。

吴扬忽然一转身,抱住了闻一多,将脸埋在他肩上,哭道:“其实我最想谈的是赵晓兰……”

闻一多:“我也是啊!”

吴扬:“她是那么爱我!”

闻一多:“我知道。”

吴扬:“如果不是因为我,她就不会死……她竟死得那么惨……”

闻一多:“吴扬,别这么想了。归根结底,是我们所生逢的这一个苦难多多的年代害死了她……”

吴扬:“先生,为国家,为民族,为自己,我这样的青年,究竟该怎么做,做些什么啊!我不明白,我不清醒,晓兰她因为爱我而死了,我却直到现在还是不明白,不清醒。”

闻一多:“曾几何时,我也像你问我一样,问过别人。可是直到现在,我自己也还是不明白,不清醒。连对国家,对民族,对你们青年的爱,都是那么的矛盾,那么的冲突,却又那么不情愿便自行泯灭了此一份真爱……”

外面传来汽车喇叭声。

“先生,我把行李车拦到了!”去拦车的男生随声而入,见了吴扬和闻一多在一起的那种样子,不禁一愣……

吴扬已经坐在行李车驾驶室里了。

闻一多叮嘱司机:“前边七八十里便是沅陵县城了,你要将这一名学生直接送到县城里的医院去,等他打了一针退烧药,再送他回他那个大队的驻地。这是我以辅导委员的身份交给你的一项任务,明白吗?”

司机:“闻先生放心,我一定完成好这个任务。”

闻一多绕过车头,走到了车门的另一边,语重心长地对吴扬说:“吴扬,你不是特别崇拜鲁迅先生吗?那就要记住,鲁迅先生之骂人,是为的使人不敢做坏事。在当今之中国,一个人即使刀架在头上,也不可做危害国家,危害民族,危害同胞的坏事。这是我们一个有民族良心的中国人起码应该做到的,也算是我对你刚才最后那番话的回答。再多么神圣的道理,连我自己的头脑里,现在也还是没有的……”

闻一多的话,说得特别诚恳。

吴扬点头。

闻一多:“你现在既是学生,那就暂且安心于学。或许你有一天会去前方直接保卫国家,但你那时将不同于别人,你将不但有勇敢,还有文化。你将不仅是一名士兵,还是一名抗敌救国的宣传鼓励者。中国尤其需要这样的士兵……”

吴扬:“先生,我一定铭记您的话。”

卡车开走,闻一多和那一名男生目送卡车转弯消失。

那名男生:“先生,您教过他?”

闻一多:“是的。”

那名男生:“那,他一定是您的得意弟子了?”

闻一多不语。

那名男生:“但愿意我以后,也能成为您的得意弟子”。

闻一多自言自语似地:“但愿我以后,知道怎么爱你们这一批中国苦难年代的青年,才算真爱。”

那名男生一时不解闻一多何出此言,疑惑地望着他。

闻一多:“我们已是掉队之人了,得加快步子赶上去了……”

贵州省境内玉屏县。

在县城的街道旁,他们看到了一则布告:

查临时大学近由长沙迁昆明,各大学之学生徒步前往者,今日可抵本县住宿。本县无宽敞旅店,兹指定城乡内外商民住宅,统为各大学之师生住宿之所,民众或商民,际此困难严重之时,对复兴民族之领导者——各大学之学生,务须爱护备至,将房屋腾让,打扫清洁,欢迎入内暂住,并予以种种之便利。特此布告,仰望商民一起遵照为要……

闻一多及学生们,在一县民的引领下,来到一处破庙宇前。

县民:“先生,可住的民宅商宅,都有先到的学生住满了,就只能委屈您和您的这些学生们,今晚住宿此处了。”

闻一多:“这已经很好了,你去。”

县民离去。

闻一多吩咐:“大家去将各自的行李取来,看哪儿有稻草,最好弄来些。”

学生们四下望着,都没动。

一名男生忽然愤愤地:“凭什么先到的就可以住民宅商宅,而我们后到的就该住这破庙?怎么不替我们预留下几处好的住宿地方?”

于是,学生们七言八语起来:

“就是,我们还是清华的呢!没有清华,哪里还称得上什么联大?”

“入住民宅商宅,今晚就不必我们自己起火做饭了!”

“当然,布告上不是写了么?务须爱护备至,并予以种种之便利!”

“听说,别的大队的师生,还有被县里请去洗尘的呢!”

“我们不住这儿,住这儿我们清华师生也太没面子了!打听清楚县里在哪儿请客,我们都去骚扰一番!”

“对!对!……”

闻一多突然厉声地:“都给我住口!”

一时肃静。

闻一多:“刚才大家说的是些什么话?那布告上还写着,际此困难严重之时,我们在这个县的人民心目中,乃是复兴民族之领导者!我们竟说出方才那种话,我们像么?我们还配是么?说的人不应该自己感到羞愧么?……”

七言八语过的学生们一个个低下头。

闻一多:“县里为师生代表洗尘,那是一种热忱之表示,大家难道连这一点道理都不懂了么?难道这个县还该为我们数百人设下了桌桌宴席不成?别忘了我们一路上看到的是些什么景象,难道不是我们走到哪儿,日本人的飞机炸到哪儿么?我是五位辅导委员之一,我不是没被请去赴宴吗?我不是今晚要和你们一块儿吃在这里,住在这里的吗?!……”

学生们纷纷地:“先生,别真生气。”

“先生,我们知错了。”

“先生,您请先坐这儿休息,我们去取行李,我们去弄稻草,我们来张罗做饭……”

晚。一轮明月,悬于庙院当空。

庙内地上,庙外台阶上,横七竖八睡满了学生。

靠在庙中柱子旁闻一多,借着手电光亮在写家信:

父母两位大人:

自桃源县合舟步行,凡月余,今始达贵州境内玉屏一县,途中饮食起居,尤多此生从未尝过之滋味。每日六时起床,实则无床可起,天将亮未亮,草草盂漱,即进早餐。在不能下咽之状况下必须吞干饭两碗,因在晚七八点钟前,终日无饭,仅中途正午稍作休息,可吃块干粮,喝几口水而已。投宿经验,尤为别致,往往与家禽家畜同栅而卧,可见天上星月……

闻一多没有写完。手电筒掉在地上,仍亮着,它那微弱的光,照着乏极困极便那样子靠着庙中柱子合衣睡去了的闻一多。

军号声。

闻一多及学生们醒来。

一男生从地上捡起电筒递给闻一多:“先生,您的电筒。……”

闻一多:“糟糕,昨晚没关,电都耗完了。”

一女生:“先生,你夜里打着电筒在写什么啊?”

闻一多:“给老父老母写一封报平安的家信。”

猛然想起地:“咦,我写的信呢?”目光四下里寻找,并问:“谁看到我写的信了?谁看到一页写满字的纸了?”

一男生掀开被子起身,从被窝里发现了闻一多没写完的信,却已被他的身子压皱得不成样子,而且破了……

那男生不好意思地:“先生,这就是?不知怎么到我被窝里了,真对不起……”

闻一多接过信,垫抚平了,一边说:“不怪你,不怪你,怪我自己。”

闻一多说着,从兜里摸出笔,垫膝添上了一行字是:“又将前行,余言后再禀。”

学生们已经整队在庙前。闻一多拿着信封高声问:“哪位同学有胶水?请借一用,人情后补!”

学生们摇头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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