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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免费阅读

第二十三章

一只女人的手,把着一轮小磨的手柄,转啊转啊,麦粉从磨眼缓缓而出……

高真在家中磨面,她身旁,是大半盆麦子;她另一只手抓了一把麦子塞入磨眼……

闻一多回到就家里,摘下围脖挂于衣架。

高真:“回来了?”

闻一多:“嗯。”走到火炉前烘手,拿起炉钳欲通火。

高真:“别动炉子,火刚封上。”

闻一多:“今天特别冷,为什么要把火封上呢?”

高真:“省点儿煤呗,孩子们屋里的火没封。”

闻一多:“孩子们呢?”

高真:“立鹤带着,到河边洗脸去了……”

闻一多生气地:“这么冷的天,真是胡闹!都冻感冒了呢?你怎么就会允许他们?”

高真:“他说困难当头,家境拮据,入不敷出,这个冬天早晚得到河边去洗漱,多少也能为家里省下几个烧热水的钱。孩子们都愿意响应他,我有什么办法?”

一番话,使闻一多陷入了沉郁。

高真说时,却始终没看闻一多一眼,只管磨面。

那一刻极静,但闻磨声。

闻一多:“你在干什么?磨豆子?准备今晚做豆腐?”

高真:“瞧你问的,现磨豆子,今晚什么时候能吃上我做的豆腐?再说,我也不会做啊!”

闻一多:“那你在干什么?”

高真:“磨面。”

闻一多:“自己磨面?”走过去,从盆里抓了一把细看,见果然是麦子,不解地:“你怎么闲到这种程度,自己磨起面来?”

高真生气地一下子将他推开了……

闻一多:“过日子不是过家家,一时心血来潮想怎么就怎么是对的么?我要求你给我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高真停了磨,瞪着他说:“听着,那我就给你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一等的面粉已经涨到一万多元一斗了;次等的也要六千元一斗;你的月薪,现在还不够买两袋子次等面粉的。而买麦子自己磨,则要便宜多了。孩子们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吃不好,也总得吃饱啊!这就是我给你的解释,合情合理么?”

闻一多一时哑口无言。

而高真一扭头,垂泪了。

闻一多将一只小凳放在高真身旁,坐下,接替她磨起面来,并且用一只手轻轻搂着她肩。

高真倒也没真生气,长叹一声,靠着闻一多。

闻一多:“我曾在给你的信中写到,保证你和孩子们到了昆明以后,从此过上不再担惊受怕,无忧无虑的好日子,现在看来,我的保证落空了啊!”

高真:“我又没埋怨过你,再说大学里日子贫寒的教授人家不止我们……孩子们出去半天了,我有点儿不放心,你快去把他们找回来!”

闻一多:“好,我去……”

高真:“你进屋半天了,身上怎么还这么凉?”

闻一多:“外边冷嘛。”说罢从衣架上扯下围脖一围,往外便走。

高真:“哎,你的大衣呢?你的皮帽子呢?”

闻一多回头道:“借给一位回北方探家的教授朋友了。”

高真:“那你这一冬天可怎么办?”

闻一多:“云南的冬天,终究不至于冷到哪里去。再说我是经过徒步转移锻炼的人,不再怕冷了!”

高真思忖地待在那里……

闻一多急匆匆向前走去,暮色中,远远看见孩子们的小身影在河中捉鱼捉虾。

孩子们的声音:

“哥哥,我又捉到了一只虾子!”

“哥哥,我用毛巾兜着一条小鱼!……”

“在哪儿?我看看……”

“又跑了……”

闻一多走到河边,小女儿首先发现了他。

小女儿:“爸爸,爸爸你快来看,哥哥们捉到了好多小鱼小虾,说晚上让妈妈炖汤喝……”

闻一多抱起小女儿,看漱口杯,里边的小鱼小虾还在蹦。河中的孩子们上到了岸上,见父亲表情阴沉,一个个犯了过错似的,不敢正视闻一多……

闻一多:“孩子们,都快穿上鞋,爸爸不说你们,咱们回家去。”

闻一多抱着小女儿和孩子们走在回家的路上。

孩子们兴奋地喋喋不休:“水凉了,小鱼小虾快被冻僵了,一下子捉不到,两下三下准能捉到。”

“这一条河里要是有很大很大的鱼多好啊!”

“那得用网,咱们也没网呀!”

“就是有网咱们也不会用啊!”

“让爸爸教咱们!”

“妈妈不会!爸爸你会吗?”

闻一多:“爸爸不会。爸爸除了能教书,再就是一个无用之人了。不过爸爸向你们保证,春节时,一定让你们吃到一条大鱼!”

“让妈妈红烧!”

“不,清蒸,我喜欢吃清蒸的!”

“我看,还是炖汤好,一条鱼一人一块就吃光了,可是一锅鱼汤呢?……”

立鹤:“爸爸,你不是无用之人,你是教授,你是学者,许多人都尊敬你,我也拿你当我的榜样。”

闻一多抚摸着长子的头说:“立鹤,那就好好学习,但愿你将来成为教授或学者时,中国不是现在这种样子。”

隔路已能望见家院了,然而闻一多和儿女们站在路边,没有跨过马路去。

一队押解壮丁的国民党士兵正从路上经过——那些兵们显得长期营养不良而又无精打采;那些“壮丁”,也一个个形容憔悴,蓬头垢面,破衣烂衫,有的赤着双脚,且被绳子一个连一个地牵着。

闻一多怀中的小女儿:“爸爸,他们是犯人吗?”

闻一多摇头。

立雕:“他们是被抓去当兵的。”

小女儿:“让他们去打日本军吗?”

立雕:“嗯。”

小女儿:“这样对待他们,他们怎么会打得胜日本军呢?”

立雕仰脸看父亲:“爸爸,你来说。”

闻一多仿佛没听见,同情地望着“壮丁”们。

一名骑在马上的军官,挥鞭抽打“壮丁”们:“快!走!快走!别他妈的装可怜相!”

于是兵士们也用枪托打“壮丁们”,吆喝快走。

小女儿害怕的双手搂紧闻一多脖子,背过了脸。

立鹤突然大声地:“中国人不许虐待中国人!”

立雕:“是好样的去打日本人!”

兵士及“壮丁”们的目光都循声望过来。

骑马的军官也策马冲过来,挥起了马鞭。

闻一多放下小女儿,伸展双臂,将立鹤立雕掩护身后,怒视对方……

对方慑于闻一多的凛然气质,马鞭在空中摇晃一下,哼了一声,调转了马头。

士兵中突发喊声:

“跑了一个!”

“连长,跑了一个!”

军官:“还他妈不开枪!”

军官说着,已率先拔出手枪射击。

兵士们纷纷举枪射击……

枪声中逃跑的“壮丁”一头栽倒。

闻一多转身将儿女们的头搂在一起,不愿让儿女们看到这一幕。

背后军官的声音:“去两个弟兄,带上锨,把那家伙就地埋了!”

“长官,要是还没死呢?”

“那也要当他是死了!……”

一家人在吃晚饭。桌上只有面色发黑的馒头,一小碟咸菜,一小碟腐乳,每人面前一小碗几乎清可见底的所谓“鱼汤”……

闻一多目光散漫地望着桌面沉思,儿女们则都望着闻一多发呆。

高真看着闻一多说:“你又想什么呢?吃饭啊!”

闻一多猛醒地:“哦,哦,吃饭,吃饭,吃饭的时候,谁也不许胡思乱想!”说罢,豪饮者进酒似的,端起汤,一饮而尽。接着,又陷入沉思……

高真:“有你这么吃饭的么?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呀?”

闻一多:“我怎么了?”

高真生气地:“你怎么了?我就是看着你不对劲儿!连孩子们也看着你不对劲儿!你使我们心里发毛!……”

闻一多:“你干吗非要在饭桌上找我的岔子呢?”

高真:“你!……你爱吃不吃!我只能做出这样的饭!”

闻一多一起身,赌气离去。

高真抓起馒头,一一分给儿女们。

儿女们一个个默默咬着馒头。

高真问小女儿:“嫌妈妈做的馒头黑,不爱吃吗?”

小女儿含着一口馒头摇头。

高真:“我看你们就是嫌黑不爱吃!这馒头可是妈妈亲手用麦子磨了一下午面做的,黑是黑点,但是麦皮没筛尽的面粉更有营养,经常吃吃身体长得结实……”

高真一边说,一边从自己碗里夹出一只小虾,放在小女儿碗里。

小女儿却掉起眼泪来。

高真将筷子使劲一放:“哭什么?都很饱,都不吃了是不是?那就给我走,我可收拾桌子了!……”

立鹤:“妈,你错怪我们了……”

高真的目光望向长子。

立鹤:“我们不是嫌馒头黑不爱吃……我们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一队兵押着抓到的壮丁经过。”

立雕:“那些壮丁也不壮,一个连一个用绳子捆着,兵们还嫌他们走得慢,用枪托打着他们……”

高真的目光又望向了立雕。

立鹤:“立雕弟弟喊了一声中国人不许虐待中国人,一个当官的就骑着马向我们冲了过来,爸爸将我们护在身后,那当官的挥起马鞭想抽爸爸……”

高真声音极小地:“抽了么?”

立鹤摇头:“见爸爸的样子很愤怒,没敢……”

立雕:“他们还开枪打死了一个逃跑的,爸爸怕我们看见,用身体挡着我们,可我们都看见了,我们都吓坏了……小妹当时吓得脸都白了……”

小女儿嘴一咧,哭了。

高真默默将小女儿抱在怀里,安抚着。

高真:“那,也要吃饭。都给我吃饭……”

闻一多作为书房的小小房间里,没开灯,闻一多在黑暗中坐着,仍呆呆沉思。门轻轻一响,闻一多一动不动……

高真的双手从背后揽住了闻一多的脖子,闻一多仍一动不动……

高真的头俯下来,将自己的脸偎向闻一多的脸。

闻一多还是一动不动……

高真:“孩子们都告诉我了……”

闻一多:“二十年前,我就在一首诗中写到——我胸中有一座火山,它不知为什么总要爆发。我忍了二十年,不使它真的爆发。因为我始终企盼着,中国会渐渐好起来。可是现在,不见它有什么好的转机,却见它一天天更加腐朽下去……如果我胸中的火山哪一天终于爆发了,你怕不怕?……”

高真:“为了我和孩子们,为了这个家,你还是得忍啊!你一个教书的,不忍又能怎样呢?……”

闻一多固执地:“告诉我,你怕不怕?……”

高真:“我……我不知道……”

高真低泣。

闻一多一动不动,如雕像。

晨。

立鹤、立雕手牵着手,离开家院去上学。

他们一出院门就跑了起来。

背后传来病弱的唤声:“立鹤……”

立鹤没听到。

唤声大了些:“立……雕……”

听出已用尽了气力。

立雕:“哥,有人叫我……”弟兄二人相距数步同时站住;同时转身——院门旁,一个披着破麻袋片的人依墙蜷缩着,有气无力地向他们招手。

立鹤一步步走到了弟弟身旁……

立鹤:“是个乞丐。”

立雕:“可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呢?”

立鹤:“过去看看。”

立雕:“哥,咱们小心点儿……”

立鹤四下看看,发现了半块砖,捡起。

立雕也捡起半块砖。弟兄二人小心翼翼地向那人走去……

当他们走近,那人将蒙在头上的破麻袋片往下扯扯,露出了全部的脸——是韦奇。要是没有那破麻袋片,他就几乎接近着赤身裸体了,他的两只脚肿胀得不成样子……

砖从弟兄二人的手中掉下……

立鹤蹲身抓住韦奇一只手,哭道:“韦师傅,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变成这种样了?谁把你搞成这样的?”

立雕拔腿跑入院子,喊:“爸爸!爸爸妈妈快来呀!……”

闻一多和高真的卧室。

韦奇已被安置在床上,闻一多和高真一人一条毛巾,轮番浸着热水替他擦脸,擦身。儿女们一溜站在床前,无不流泪。

韦奇挣扎欲起:“我怎么能躺在你们的床上呢,不行,我脏得还是个人嘛……”

闻一多:“别动,别说话。”

高真手中的毛巾触到韦奇胸前伤处,韦奇疼得皱眉呻吟。

高真放下毛巾,转身双手捂脸,呜咽了。

闻一多:“立鹤,立雕,你们上学去,路上请一位医生立刻到家里来……”

弟兄二人点头,噙着泪,一步三回眸地离去。

闻一多又对高真说:“你快去做碗面汤来……”

高真轻推着另几个儿女离去。

闻一多坐在床边,攥着韦奇一只手问:“韦师傅,实话告诉我,你究竟经历了什么事?”

韦奇:“实不相瞒,我是开小差,从部队上逃跑的。”

闻一多吃惊地:“你……你也被抓了丁?……”

韦奇:“你知道的,家乡也是兵荒马乱的了。我随老先生老夫人们疏散乡下后,有一天村里来了放电影的,老夫人说家中那些孩子们一日三怕,受了不少惊吓,看场电影高兴高兴也好,就命我带着去了。可不成想那是军人们的一个计谋,放电影的人是他们脱下军服扮的。放到一半,军人们突然出现,一个个荷枪实弹,团团包围了村民,接着就开始抓丁,全村青壮年一个也没剩,都被五花大绑地抓走了,一片声的呼妻唤子,喊爹叫娘,情形那个惨。结果,我也没逃得了,连请求和老先生老夫人告别一下都不许……”

闻一多站起,来回踱着,愤怒地:“这种手段!这种手段!这算什么事情!可你年龄比我还大,已经六十多岁了啊!……”

韦奇:“我也这么说,却挨了几鞭子,说我起码还可以为长官喂马。那哪儿像部队,当官的简直不拿士兵当人对待,开口就骂,举手就打,动不动就关禁闭,饿上几天,连口水也不给喝。还克扣军饷,用士兵拿命换来的钱嫖女人,吸大烟。仗我倒是参加打了几场,可不是和日本人,我连个日本人的影子也没见着。是这一伙中国人的军队和那一伙中国人的军队打。当兵的受了伤,也没人管,更没人治。部队一开拔,就丢下伤兵任凭他们成要饭花子。有的伤兵歪在路旁等死,蚂蚁和蛆虫在伤口里钻出钻入,叫人不敢看一眼。一多,我是不怕死的,但我想死得明白,死得光彩点儿。我虽然六十多岁,给我支枪,或一把大刀,我是敢为了,咱们中国去和日本人拼命的。但我不愿打,咱们中国人,更受不了那份气!所以我就逃。一次没逃成,抓回去没打死,二次还逃!我不愿意再回到老先生老夫人身边牵连他们,我是逃兵啊!知道你在昆明,我就一路躲躲藏藏地往昆明来。一多,我几乎是爬到你家院门外的呀!可我成了这副样子,还能为你一家做什么呢?不成了废物成了累赘么?还不如死了算了。没寻死,只不过因为想……无论如何死前再见上你们一面,也算做人做得有个交代……”

韦奇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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