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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免费阅读

第十二章

开学了。重点中学的学生,尤其高三学生,又尤其是女生,那一份良好的虚荣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个中滋味,唯己自知。真是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一双双穿雪白胶鞋的脚,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在红色的塑胶跑道上。嘹亮的队号骤然响起,随之是一阵急促的鼓点。一排排穿着校服的女生,一律扭着头,在鼓号声中,以接受检阅的步伐走过。

素素正在对着麦克风朗读讲演稿:“同学们,亲爱的同学们,看啊,我校的乐团和仪仗队走过来了,他们正走在我校红色的塑胶跑道上。在这建校五十周年纪念日,在这新学期的开学典礼上,同学们肯定已经发现,我们的教学楼又翻新了,我们的操场又扩大了,我们的校园更美丽了。那红色的塑胶跑道,正象征着我们的人生跑道,我们要像奥运赛场上的运动健儿一样,向清华,向北大,向全国一切重点大学,冲刺,冲刺!”

临时搭起的检阅台上,站立着杨亦柳和几位嘉宾,其中有蒋副主席,他就站在杨亦柳的身旁。李一泓也在,站在最边上,他朴素的衣着与别人的西服领带反差强烈。

杨亦柳与蒋副主席低语着什么,杨亦柳显得很兴奋,蒋副主席时而点头。

李一泓望向对着麦克风朗读的素素,望着一排排从面前走过的学生,他听不到素素的声音,也听不到鼓声和号声了——在农村所亲眼看到的那些中小学校破败不堪的情形不断刺激着他,淹没、占领了他的脑海,在他的眉心挤皱出个小疙瘩。热闹的校庆场面一点也激不起他的热情,反而让他想逃避开。

当杨亦柳望向李一泓站立的方向时,那里已没有了李一泓的身影。她觉得奇怪,却没有多想,今天所展示的正是她一手打造的风光,她是今天的主角。

文化馆里,齐馆长正在接电话:“你找的李一泓委员,他此刻在重点中学参加校庆活动。对,他当然还是我们文化馆的人,而且还是副馆长呢。他家的电话?对不起,我没有权随便告诉您,他的手机我不知道。我?我是他的同事。您有什么必要知道我的姓名吗?投诉我?投诉我什么呢?哎,你别骂人啊!你才混蛋呢!你他妈的!”齐馆长啪地摔下电话,瞪着电话运气。

电话又响起来。“什么东西!”齐馆长干脆将电话连线扯了下来。

齐馆长一转身,见李一泓不知何时站立在办公室门口,目光忧郁,充满歉意地看着他。

“你看这,我招谁惹谁了。说着说着,一不高兴,就张口骂人!”齐馆长生气地坐下了,从桌上抓起烟,叼了一支。

李一泓掏出打火机,按着,伸了过去。齐馆长迁怒于李一泓,一扭身,连他也不理了,从兜里掏出自己的打火机点着了烟。

李一泓松指灭了打火机,也坐下,望着齐馆长,低声说:“家轩,对不起。”

“我看啊,你李大委员,应该有专门办公室,专用电话,还得给你配一名百问不烦的秘书小姐!”齐馆长还在气头上。

“最好再配一辆车。”李一泓苦笑。

“你想得倒美!”

“每天多骑几趟自行车我倒不嫌辛苦。可心事一多,注意力就差了,到馆里来的路上,差点儿被一辆汽车撞了,而且是辆超载的卡车……”

齐馆长立刻关心起来:“摔着没有?”

“没有,幸亏我是个机灵人。哎,刚才是什么人呀?”

“神秘兮兮的一个男人,口口声声找李一泓委员,要和你探讨中国向何处去、世界向何处去的问题,还说配和他共同探讨的人不多,他想给你这种殊荣。”

“也许,是个精神病患者。”

“我觉得也是。”齐馆长非常赞同。

“那你还生这么大气?”

“我……我不是烦嘛我,自从你当上了政协委员,我都快成了你的专职接线员了。每天,我这电话一响,差不多一半是找你的,我真有点不明白了,全市还有那么多政协委员、人大代表,怎么偏偏找你的人这么多?”

“是啊,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你自己想明白了?”

李一泓摇头。

“我看是你自己没起好头儿。你要是仅仅把政协委员当成一种荣誉,对有的人有的事儿,该推就推,该搪就搪,该不理就不理,兴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仅仅当成一种荣誉,那肯定不对。那样的委员,我不当。你说我们这些市文化馆的群众文艺工作者,有什么特别的荣誉要求吗?我们没有啊,是?我们身上有的只不过是最普通的荣誉感,就是想做好人的那一种,是?”

齐馆长点头。

“我想,还是我没摆正一种关系,那就是政协委员和本职工作的关系。你看我近来像什么样子,几乎都忘了自己还是文化馆的人了。我是副馆长啊,咱俩是有分工的啊。我有我的一摊子本职工作,我倒好,快变成甩手大爷了,对馆里的工作不管不问,全撂给你一个人了,人家一请,还跑去站台上了。那种事儿,非得是我也赶去往台上一站吗?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老李你也别这么说自己,言重了。近来,你一有空儿还是到馆里来过几次的。”

齐馆长说着,扯起电话线要往电话上接,却被李一泓止住了:“别别,先不忙接上它,咱俩不受干扰地说会儿话。我已经决定了,明天在咱们文化馆的网站上贴一份个人宣告——该找法院的不要找我,该找政府部门的不要找我,该找街道委员会的不要找我,该找学校、老师和家长的不要来找我,该找的地方都找了,该管的人却不管,这样的事才轮到找我。而且,星期一到星期五也不要来找我,我要做好本职工作。本职工作都没做好,还当什么政协委员呢?星期六和星期日可以来找我,我拿出半天的时间,在家里或在馆里恭候。而且,我还得让人们明白,无论他们的事对于他们个人是多么的急、多么的冤、多么的烦、多么的不公平,那也别指望我充当包公。我也只能代为反映、申诉、督促该管的人管一管而已。只有和许多人的利益发生关系的事,我才要当成使命和责任。家轩,你认为我这么决定对不对?”

齐馆长轻轻一拍桌子:“对!你这么着就对了!你呀,是个好人不假。可是,如果‘好人’二字成了你的心理包袱,希望给一切求到你头上的人都留下好印象,那就等于没有自知之明。你还真要好好向咱们老馆长学习,哪些事才是一位政协委员参政议政的使命和责任,老馆长的头脑里那很清楚的。”

李一泓点头,又说:“今天不是公休日,现在是上班时间,有什么工作是我副馆长应做的吗?请你馆长安排!”

“这就开始了?”

“这就开始。”

齐馆长笑了:“你自己这么主动,我还真不好意思给你安排。老实说,近来我一个人都有点顾此失彼,忙不过来了。”说罢,起身打开柜门,抱出一尺多高的一摞夹子放在桌上。

“这全是咱们市剪纸大赛的获奖作品原样。你忙,有时候我也逮不着你。前天我组织些人当评委,把各项奖都评出来了。交给你的任务是,给每一幅作品写几句评语,怎么样?”

“没问题。”

“除了我这儿,其他屋也不安静,你是就在我这儿写,还是抱回家去写?”

“我在这儿影响你,我还是抱回家去写。”

小刘进来了:“馆长,老李也在呀,那我交给你。”将一份加了塑料软皮的材料放在李一泓面前。

“什么?”

“就是咱们下乡去送书,回来后馆长嘱咐我替你整理的见闻材料啊,馆长说你也许用得着。”

李一泓感动地说:“家轩,小刘,谢了。”

齐馆长冲他摆手:“对我、对小刘、对咱们文化馆都是应该的。但愿对你能有点儿用。咱们看也看到了,听也听到了,不能一点儿都不走心,要不人还要心干吗?”

“你们放心,咱们共同看到的,听到的,我时时刻刻都记着呢!”说完,李一泓抱着那一摞夹子走了出去。

回到家,李一泓把一尺多高的那一摞剪纸作品和小刘整理的那一份材料,放在中间屋的吃饭桌上。他坐在那里愣愣地看着,忽然将剪纸作品往旁边一推,拿起了那一份材料,显然,他想先看材料,但竭力克制着。他轻轻叹口气,又将材料放在桌角,并用那一摞剪纸作品压住了。

他双肘横在桌上,坐端正,闭上了眼睛。那些破败学校的情形,那些眼神儿木讷的孩子以及表情漠然的老师,一幅幅美丽的剪纸图案,交替、重叠地在他的头脑中闪现……剪纸画面越叠越快,越叠越多,终于将学校、老师和学生们的画面覆盖住了。李一泓睁开了眼睛,毫不犹豫地拿起了一份剪纸作品。

屋里的灯亮了,李一泓呆呆看着那一份材料。他终于拿起了材料……

李一泓双手拿着口琴,举在嘴边发呆。他想起了今天齐馆长的话:“但愿对你能有点儿用。咱们看也看到了,听也听到了,不能一点儿都不走心,要不人还要心干吗?”又想起了和那位农村小学校长的对话:

“你替我把信转了?”

“还……没有……”

“那你来干什么?”

“那你来干什么?”

“那你来干什么?”

……

院门响了,素素拎着书包回来了,书包看去很沉,她很倦怠。

“怎么回来这么晚?”

素素拖长音调说:“有——事——啦!”

“开学第一天,能有多少事儿?疯玩儿去了?”

不料素素挥舞手臂一声嚷:“冤枉人!”手一垂,不管书包了,摇摇晃晃走向李一泓,李一泓起身迎向素素,素素倒在他怀里,接着,身子往地上滑去。

李一泓搂住她,吃惊地问:“你醉了?你什么时候开始喝酒的?!”

素素喃喃道:“我……没喝酒……我……头晕……”

李一泓低下头闻闻她的口鼻,叼着口琴,将她抱起来,走进屋去。

“中午没吃饭,对不对?”

“早上也没吃。”

“活该!”

李一泓将素素放在椅子上,素素随即伏在桌上。李一泓从锅里盛了一碗米汤,加点糖,用小勺搅搅,端给了素素:“新煮的粥,这是米汤,喝了。”

素素喝了一口,眼睛一亮,接着双手捧碗,如渴汉饮水,咕嘟咕嘟喝光。喝完米汤,素素双手按着桌面,忽然大叫:“我饿!饿死了!我要吃东西!吃好多好多东西!我……”

两片夹蜂蜜的馒头堵住了她的嘴,她愣了愣,接过去狼吞虎咽。李一泓心疼地说:“慢点儿,别噎着。”

素素吃完,又说:“还吃!”

“饭菜都在锅里温着呢,先这样,待会儿再吃饭。”李一泓将素素抱进她屋里,放在床上,坐床边,摸了她的脸一下,批评道:“自从你上了高中,你血糖就开始低了,你自己要重视这一点,不管学习压力多大,都要按时吃好三顿饭。”

“爸,我记住了。”素素撒娇。

“告诉我,为什么又没吃早饭?”

“书上说,半空腹的时候唱歌,发声最好。我想,我九点钟就要上台朗读,道理肯定是一样的……”

“半空腹不等于空腹,那,为什么中午也不吃?”

“学校出了件大事,爆炸性的,闹得许多同学和老师都没吃饭。”

“唔?说说。”

“校庆刚一结束,还没送走嘉宾们,我们班的同学周家川就跑上了台,抢去话筒,代表几名男生发表了一通转学声明。忽然他们的家长也出现了,都要打他们,追得他们满校园跑。结果呢,又有几名同学受了影响,也抢去话筒,声明转学。杨校长就号召我们一些好学生和老师分别做他们的思想工作。”

“结果呢?”李一泓追问。

“他们情绪都很激烈,好难劝。有几个被劝得回心转意了,但最后,学校还是不得不给周家川他们几个办了转学手续。接着一些男生女生就跟他们告别,有的还相互抱头痛哭,情形挺悲壮的。老师们认为那些跟他们抱头痛哭的学生是立场问题,都被留下来批评教育……”

“其中就有你?”

素素点头:“放暑假那天,周家川被扣留在学校补课,他让我给他家里捎话儿,我因为哥哥家里出了那种事,忘了,觉得挺对不住他的。”

“就是咱们村东头老周家的儿子?”

素素点头。

“连你哥哥都卷入了那么不光彩的事,他家却没有。我对他家人有好感,估计周家川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本来就是。”

“你喜欢他?”

素素不好意思地说:“也就是喜欢,没别的。”

“素素,你对你们重点中学的感觉究竟怎么样?”

素素有主动说的欲望了,坐了起来:“听真话还是听假话?”

“当然听真话。”

“压抑。”

“为什么?”

“同学关系虚伪,师生关系势利。”

“太偏激了?”

“本来就是。一名学生,如果连续几次考试名列前茅,他在老师眼里,就如同导演发现了明星苗子,不管他的品质多么成问题,那么他也是好学生了,连他的自私自利,都成了个性鲜明。可他如果接连几次考试成绩又下来了,那么他在老师眼里又没希望了,老师的注意力又被其他成绩好的同学吸引过去了。同学之间,那种学习竞争的劲头不正常,挺邪性,暗中较劲儿。都有种‘既生瑜何生亮’的心理作祟。哪名同学要是有本新的复习教材,谁要借,那个难!可谁要生了病,或者家里出了什么不幸的事,他的学习对手就会心里暗喜。学习上的互相帮助在我们学校就是一句空话,有的同学甚至发毒誓,不考上清华北大,毋宁死……”

“你们学校还有不少干部家庭的孩子?”李一泓皱了皱眉头。

“嗯,每班都有几个,省城和省里别的市的都有。市里干部家庭的孩子,在我们学校是小干部的孩子。大官的儿女,都有负责提高学习成绩的老师,为他们制定专门的学习计划。即使他们的成绩到头来还是不行,那也没什么大关系,毕业时学校会给他们开份证明,证明他们是什么什么特长生,使他们顺利地进入本省的几所大学……”

李一泓听到这儿陷入了沉思。

“要不我们学校会那么受宠吗?听老师们喜滋滋地说,明年方方面面还会有好几笔款项拨给学校呢。”

李一泓又摸了素素的脸一下:“稍微眯一会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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