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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免费阅读

第二十二章

“真讨厌!这么晚了,谁还给你打电话?”

春梅身边躺着的男人伸手开了床头灯,赫然是唐之风。他从枕下摸出手机,睁开惺忪的睡眼看了看:“不是我的响,是你的。”

春梅的手也伸入枕下,却没摸出手机来。手机响声还在继续,春梅朝沙发一指:“手机在我包里……”

唐之风领会了命令,蹦下床,从春梅的包里掏出了还在响着的手机,递给春梅。

春梅看了看手机,一下坐起来:“是我爸爸打来的!”

唐之风缓缓坐在床沿上,呆看着她,没说话。

“我接不接?”

“我……我说不好……”

春梅低下头,愣愣地瞧着响个不停的手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她将一直响的手机默默放在床头柜上,像瞪着一只小怪物似的瞪着它。

“我觉得,你还是接一下才对。”

“接一下?怎么说?在哪儿?和谁在一起?”

“你也别什么都说啊!”唐之风抓起烟盒,吸起烟来。

“你还吸烟你!”

“那、那我该怎么样啊!”

春梅赌气,扯过衣服往身上穿。唐之风拿起她的手机,给关了。春梅猛转身,恼怒地问:“你怎么敢把它给关了?”

“也不能听着它总响啊!”唐之风又怯怯地说,“是……是?”

春梅张张嘴,不知说什么好,甩手扇了他一耳光。

另一边,李一泓换了一只手拿手机,仍在贴耳聆听,一边来回走动,一边自言自语:“春梅,好样儿的你就一直别接……”

见自己的呼叫被关,李一泓恼怒了:“还真敢不接!”他想了一下又开始按手机。

春梅穿好衣服,拎起拎包就往外走,回头看了一眼唐之风,见他可怜巴巴地坐在床沿,又于心不忍了。她走回到那男人跟前,将他的头轻轻地搂在自己怀里,内疚地说:“对不起,别生我的气。这三天里,我杨阿姨的事,搞得我心烦意乱,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

“你走,我不生气。”

“我向我父亲保证过,他回到安庆市之前,我每天都陪我妹住在家里……”

“你说过了。走,我真不生气。我理解……”唐之风轻轻推她。

“我走后,你好好睡,啊?”

“恐怕,好好睡也还是个睡不着……”

“那我把安眠药给你留下。”她拉开拎包,取出安眠药,放在床头柜上,依依不舍地走了。

黄院长正在玩电脑麻将,电话响了。

他抓起电话,用下颌夹着,双手仍不离开键盘,眼睛也不离开屏幕:“哪位,一泓啊!哎,你不是参加省政协的什么……那个那个调研组去了吗?你问杨校长的事儿啊,是啊是啊,听说一二百万呢!信不信由你啊,我也是听的小道消息。别不信嘛,中国这么大,死人的事那是经常发生的,贪污受贿的事也是经常发生的嘛!她一个独身女人要那么多钱干什么?这话别问我,该问你自己呀!她肯定是为你俩晚年的生活做打算啊!从前毛主席他老人家怎么说的?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对不对?现在谁吃上口饭都不成问题了,现在是手中有钱才能心中不慌的时代!杨校长的可悲下场,那也是由于她爱你才导致的呀!爱情多可怕哟!别发火别发火,老同学之间,开几句玩笑嘛!”

电话听筒传出了忙音,黄院长看着听筒,幸灾乐祸地说:“想从我这儿寻找安慰,找错了人啊!”

他放下电话,伸个懒腰,接着玩电脑麻将,并吹起了口哨,那调子应该是《老鼠爱大米》。

李一泓看着自己的手机,将手机狠狠摔在墙上。他仰躺于床,与杨校长的过去飘涌脑海,仿佛就在触手可及的昨天……

李一泓在垂钓,穿裙子的杨亦柳坐在他身后,安安静静地看一本厚书。不远处,春梅在偷偷拍他们的照。

杨亦柳觉察了,扭头问春梅:“拍我呢,还是拍你父亲呢?”

春梅走过来,坐在杨亦柳身旁,亲昵地耳语:“拍你俩!”

李一泓头也不回地说:“拍你老爸,想怎么拍怎么拍。拍你杨阿姨,我想她也没意见。但是要拍我们俩,那可得征得你杨阿姨的同意,决不许偷拍!”

“偷拍我也没意见。”

“听到了?我杨阿姨说她没意见。哎!杨阿姨,你和我老爸,刚才的样子特像保尔和冬妮娅……”

杨亦柳笑了,合上书,慢言慢语地说:“我是中学女生的时候,我的同学们确实都说过我像冬妮娅的话。可现在,头发要不染,都半黑半白了。节食、健身,还是没法儿像当年那么苗条了……唉,情怀渐觉成衰晚,鸾镜红颜暗惊换……”

“不是红颜,是朱颜。”李一泓纠正道。

“钱惟演是男人,我是女人,我引用他的诗说我自己,当然要改一个字。”

“又来了。求你们以后别当着我的面诗啊词啊的好不好?搞得我一句都插不上嘴,不尴不尬的。”

“那你以后就要多向你妹妹学习。你问你妹妹钱惟演是谁,她准知道。嗨,上钩啦!”李一泓朝后猛一甩竿,连自己也仰倒在草坪上,一尺多长的一条大鱼被甩在草坪上,那个蹦,那个跳……

“快按住!”李一泓起来喊。

三人连滚带爬,一起抓鱼。大鱼已经脱钩,终于被杨亦柳抓住。

“它嘴出血了。”杨亦柳双手握着鱼说。

“鱼篓呢?鱼篓呢?”李一泓问。

“哪有什么鱼篓,只带了个塑料袋。”春梅说。

“那快找出来呀,别让你杨阿姨老掐着它呀!”

春梅转身去翻草坪上的布兜,嘟哝:“哪儿去了呢,哪儿去了呢,我明明记着带了呀……”

“来,交给我。”李一泓伸手去接鱼。

二人手递手之际,大鱼掉在草坪上,二人急忙又猫下腰逮。春梅终于找出了塑料袋,转身时,却见杨亦柳一扑,没扑到大鱼,大鱼又一蹦,蹦入河中,转瞬没了踪影。

杨亦柳就那么保持着一扑伏地的姿势,仰脸冲李一泓遗憾地摇头,李一泓赶紧上前将她拽起。

“我真笨。”

李一泓仍握着她双手,表扬道:“一点儿都不笨。你那一扑,姿势特优美。”

杨亦柳扭头问春梅:“真的吗?”

春梅更是倍觉遗憾,却连连点头,言不由衷地附和道:“对,特优美!那要不是条鱼,是足球,肯定一片喝彩!”

“你们父女俩呀,一个比一个会哄人。”杨亦柳欲抽回自己双手。

李一泓却吃惊地说:“哎呀,你手指破了!”

“被鱼钩刮了一下。没事儿的,放开。”

李一泓不放,吩咐春梅说:“春梅,包里有创可贴。”

春梅转身去翻创可贴时,李一泓含住杨亦柳出血的手指,轻吮着,杨亦柳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春梅找出了创可贴,转身见父亲和杨亦柳那样子,一时看得幸福,看得发呆。杨亦柳觉察到了,小声而又不好意思地说:“行啦,春梅在看我们呢!”

李一泓这才不吮了:“看,不出血了?农村人以前都这样。唾液杀菌,有科学根据的。”

杨亦柳为了掩饰窘态,故作天真,又扭头问春梅:“真的吗?”

“千真万确!”春梅又连连点头,将创可贴交给了父亲。

李一泓认真地用创可贴保护住杨亦柳的手指,杨亦柳的目光又含情脉脉起来,同时也更加不好意思了,表情不自然地将目光转向别处。春梅也不好意思盯着看了,转过身去。

李一泓朝春梅看一眼,快速地在杨亦柳脸颊上亲了一下。杨亦柳则轻轻打了他一下,这才发现自己丢了一只皮鞋:“咦,我那只鞋呢?”

“在那儿!”春梅将鞋捡了回来。

杨亦柳伸手接鞋,春梅却不给她,递给了父亲。

“你扶你阿姨一下。”

春梅乖乖地扶着杨亦柳,李一泓蹲下,温和地说:“亲爱的同志,抬脚。”

杨亦柳乖乖地抬起脚,李一泓认真地拂去杨亦柳脚底板的沙土,替她穿上鞋子。他们同时发现,素素一手拿两支雪糕,站在对面看他们。

李一泓又坐在河边钓鱼,杨亦柳不坐他身后了,坐他身旁了,手中仍拿着那一本书。

“孩子们呢?”

“别管她们,随她们玩儿去。”

“还能钓上来刚才那么大的吗?”

“估计小的也钓不上来了,怨你。”

“怨我?”

“你坐我身边,我分心,没耐性。”

“那我躲你远点儿!”杨亦柳作势要站起来。

李一泓拉住了她的手:“那更钓不上来了。你坐近点儿,头靠我肩上。那样我就不分心了,也有耐性了。”

杨亦柳不禁四顾,见周围没人,挨紧李一泓的身体,将头靠他肩上。

李一泓享受地说:“啊,这感觉真好。”

杨亦柳小声地说:“我也是。”

李一泓干脆将竿一压,问:“你看的什么书?”

“《罗素文选》。”

“你怎么那么喜欢伏尔泰啊、卢梭啊、罗素啊……”

“因为我父亲的命运和他们的书发生了关系,所以连我的命运也和他们的书发生了关系。人对那些和自己命运发生深刻关系的事物,不管曾带来过好命运,还是不好的命运,往往都会产生一种叩问心理。”

“叩问心理?”

“是啊,就是想从因为到所以的答案。”

“那他们的书给你父亲带来的是什么样的命运?”

“一九五七年他成了右派。”杨亦柳幽幽地说。

李一泓伸出一条手臂,搂住了杨亦柳,杨亦柳小声说:“让别人看到……”

“那又怎么样?年轻人,人也。我们,人也。年轻人可以,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天赋人权。”

“又不说正经话了,我是怕……春梅和素素看见,我毕竟还是素素的校长。”

“我是在特别正经地说正经话。现在我很幸福,我的两个女儿都高兴看到我很幸福。你最好忘一忘你是什么校长。这会儿你只不过是一个和我心心相印的女人。接着讲,我想听。”

“我父亲是大学教授,而且是著名教授,还是他那所大学里民盟支部的负责人。教西方现代史是他的专业,他一讲伏尔泰、卢梭、孟德斯鸠和马拉,连大教室过道都站满了人。他面对学生们背《独立宣言》和《人权宣言》时,自己常常流下泪来,也常常会将学生们感动得流下泪来。新中国成立后校方一直很肯定他的课,因为他讲的全都是后来无产阶级革命的理由,是无产阶级流血牺牲的追求。反右一开始,原本没他什么事。有好心的朋友暗中提醒他,不要再讲那些了,讲点儿别的。他没在意,照讲不误。接着他的一些同事、朋友纷纷成了右派。他就去找校领导,替那些人说情。《列宁在十月》你看过吗?”

“看过。”

“当年,我父亲就像高尔基闯入克里姆林宫为一些‘好人’知识分子说情一样,也动不动就想为他的一些同事和朋友说情。还记得列宁怎么批评高尔基的吗?”

“记得——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好人,只有这个阶级的一分子,那个阶级的一分子,高尔基同志,把怜悯丢掉!”

“人家也那样教导我父亲,可我父亲没法把怜悯丢掉。他没法丢掉伏尔泰和卢梭给予他的那种民主和自由的思想,也没法丢掉雨果给予他的人道主义思想。结果有一天他在大饭堂里当众朗诵《人权宣言》,于是,就成了右派,而且被视为最恶毒的一个,被赶出了大学,被赶出了省城,在我们的县中,当了一名语文教师。我母亲此前已生过两个孩子,都夭折了。偏偏我父亲成了右派以后的第三年,我母亲生下了我。不久我母亲忧郁而死,我和我父亲相依为命。‘文化大革命’中,我父亲连中学也教不成了,我和我父亲一块儿被赶到了农村。”

李一泓缓缓使杨亦柳转过身来:“闭上眼睛。”

“为什么?”

“别问,照做。”

杨亦柳闭上眼睛,李一泓又说:“仰起脸。”

杨亦柳听话地仰起了脸,李一泓猛将她往怀中一抱,吻上了她的双唇。杨亦柳本能地推拒了一下,随后也不由得用双臂搂住了李一泓的脖子。伏在李一泓的怀里,杨亦柳的脸上洇开两团胭脂红。李一泓低头望着她,眉目间是藏不住的怜爱,嘴角上挂着在风中摇曳的柔情。

“你怨恨过吗?”李一泓柔声问。

“想通了。”杨亦柳的眼睛有如星空般深邃。

“想通什么了?”

“一个新政权,面临千疮百孔的新国家,这个国家刚从血泊和尸体中诞生,政权是通过暴力革命的方式夺取来的,那么它必然是一个心理紧张的政权,百废待兴使它倍感压力,国际敌对势力使它倍觉孤独,掌管它的主要成分又是工农革命家和革命者,他们有在夺取政权时团结知识分子的经验,却极为缺乏在掌握政权时处理好和知识分子关系的经验。新政权既面对自己的工农干部和自己的党内知识分子的新型关系,也面对自己的工农干部和党外知识分子的新型关系,还面对自己的党内知识分子和党外知识分子的新型关系。这几种关系细微、复杂,而又微妙,哪一方面都没做好思想准备,可以说,是我们这个国家的注定之疼,就像我们大多数人,小孩时注定要出疹子。”

“那是没种牛痘的小孩子。”

“当时我们这个国家对民主这种牛痘还缺乏认识……”

“老爸,再来一次!”素素端着照相机,对准父亲和杨亦柳准备抓拍,而春梅在夸张地向他做搂抱和亲吻的姿势。

“你看,我两个女儿对我有强烈的要求,我不能使她们失望?”说完,不管杨亦柳乐意不乐意,搂住了就是一阵亲。

杨亦柳推开他:“让我喘口气儿……”

李一泓放开她,等了片刻:“喘好了?刚才是为她们姐妹俩,这次是为我自己!”他又搂住了杨亦柳一阵亲。

“我来我来,别错过机会!”春梅从素素手中夺过相机,走近他们,连连拍摄。

杨亦柳又推开李一泓,轻打了他一下:“我说让我喘口气儿,你还没完没了的!”

“我理解你那么说根本不是反对的意思,而是让你做好准备。”

杨亦柳又打他:“贫嘴,你就该补种民主的牛痘!”

李一泓憨憨地笑了。

晚上,吃罢晚饭,春梅和素素在收拾碗筷,杨亦柳说:“我该回去了。”

“我送送你。”

月色溶溶,李一泓和杨亦柳手牵手缓缓走在小巷中,李一泓由衷地说:“真没想到,你对从前的事有那么一种胸襟,我更尊敬你了。”

“毕竟,这个国家在许多方面都改变了。市民盟动员我加入时,我说,我骨子里可继承了我父亲的基因,从我的嘴里不可能只说出歌功颂德的话。你们要是对这一点心存异议,那就拉倒。我成为政协新委员时,座谈会上不少人大谈感激和光荣,轮到我发言,我说:我爱国,我已经有一种当代人应有的思想基础;我爱老百姓,我心灵中已经有一种良好情怀;我爱教育事业,是一名优秀的教育工作者,我早已感到很光荣。不是我千方百计地非要捞取到‘政协委员’这一种身份,是执政党所要推行的民主进程需要我成为政协委员。今天我既然和执政党达成了以后参政议政的严肃关系,那么我一定会认真对待政协委员四个字,那么执政党要感谢我。”

“结果呢?”

“结果统战部长站了起来,走到我跟前,拥抱了我一下,大声说,我代表统战部,感谢你坦诚的态度,也感谢一切积极参政议政的民主党派的政协委员!”

“因为他是你的学生嘛。”

“你错了。当年的统战部长并不是我的学生。没想到,有一位新委员,当场向我发难,显出很激动的样子质问我:你为什么只讲爱国,爱老百姓,爱教育事业,偏偏就是不讲爱党呢?”

“什么人这么自我表现?”李一泓好奇地问。

“就是你的同学黄院长啊!我说,自从一九四九年以后,工农商学兵都说爱党,爱党的话在中国说得太多太多太多了,对于一个执政党,半个多世纪以来,总听这种话,不论真实成分发生了变化没有,那都是没什么好处的。所以我在这个场合就不说了。多我一句,少我一句,毫无意义。我倒是认为,现在该轮到党多说说感激的话了。要感激人民一如既往的依赖,要感激知识分子的理解,要感激民主党派的同心同德。一个不知感激的党,必然会成为一个骄横的党。只有谦虚谨慎而又心怀执政感激的党,才会是一个尊重民主的党、大有作为的党。”

李一泓站住了,杨亦柳也停下脚步:“当时委员证还没发到我们手上,我以为,肯定就不会发给我了。没想到,照样发给我了。我说的那些话呢,也照样登在了政协的简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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