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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免费阅读

第六章

傍晚。

彤红的夕阳隐在一株老柳树后面,修长的枝条间隙,透射着灿灿余晖——一教师正在树旁和几名学生谈什么……

教师发现了不远处闻一多的身影——闻一多侧立在教师的视线内,背着画夹,仰着头呆望天空,似乎早已忘了周围的一切。

教师也不由得抬头望向天空,学生们随之一齐望向天空。

雁阵从高而蓝的天空上飞过,忽而“人”字,忽而“一”字……

“对不起,我们就谈到这儿!”教师言罢,大步走向闻一多。

雁鸣声声。闻一多仍呆望雁阵:我祖国的大雁们啊,你们是否也已启程离开北方的荒沼野泽,飞向南方,归来在我家乡碧波粼粼的望天湖了呢?

归来雁在霜染的芦林里,

那里有猎猎的西风,

将茸毛似的芦花,

铺就了你的床褥

来温暖起你的甜梦。

归来浮游在温柔的港溆里,

那里方是你的浴盆。

归来徘徊在浪舐的平沙上,

趁着溶银的月色,

婆娑着戏弄你的幽影。

而我这海外的游魂呵,

也但愿能归来结成你们的伴侣,

补足你们的阵列!

你们是否引着颈也在望我呢?……

“闻一多……”闻一多敛了乡思,回头见是教师。

“你怎么把你没画完的‘山鬼’带走了?难道真怕有人挟持了她不成?”

闻一多一笑:“当然不是。”

“那为什么?”

闻一多:“我想,诗人做梦,他当有一颗诗心,因而看什么事物,都是深怀着诗兴的。画家作画的道理,也必是一样的。所以,为了将我的山鬼画得更美,我的眼需要随时看到她;我的心,需要随时为她的美而激动;我的手,需要随时为她操起画笔……”

教师赞同地点点头:“我也正要到校外去,陪你走一段路。”

闻一多愉快地:“这是我很高兴的事。”

二人并肩走时,闻一多不时跃起身,伸臂抚掠树权什么的。

教师:“小心跌倒,把你背着的‘山鬼’跌伤了!”

闻一多:“我的山鬼有道行,她绝不会让我跌倒的。”

教师:“闻,我看出你今天心里特别高兴。”

闻一多:“是的。”

教师:“为什么?”

闻一多坦诚地:“因为今天您竟以一位教师的身份,在全班同学面前替我的衣着不整而且不洁作解释;因为今天您还第一次走到了我的画架旁;还因为您和同学们都那么喜欢我画的山鬼,使我大受鼓舞;还因为今天我终于有一个良好的机会,向您和同学们谈谈我的中国,虽然只谈了一点点……”

教师:“也因为,今天有一位姑娘情不自禁地吻了你两次?”

闻一多不好意思起来。

“可以问一个私人问题么?”

闻一多:“您问,对您我没有什么不便回答的。”

教师:“你喜欢她么?”

闻一多一时懵懂地:“谁?”

教师:“那个情不自禁地吻了你两次的姑娘。”

闻一多:“我觉得她是位可爱的姑娘。”

教师:“那么,如果她爱上了你,你也会爱上她么?”

闻一多表情渐严肃。

教师:“对不起,这实在不是教师该问学生的问题。闻,因为我开始喜欢你了,才出于好奇而失礼地问了……”

闻一多:“尊敬的教授,我在出国前几个月,已经按照中国的传统习俗完婚了。我的妻子是我的表妹,我和她从小青梅竹马,相互有总角之亲”。

教授:“什么是青梅竹马?什么又是总角之亲?”

闻一多:“就是……就是上帝在我们是少男少女时便为我们确定了的那一种关系,好比两条红绳编成的中国结。”

教授:“中国结?”

闻一多解开一颗衬衣扣,从内掏出了项链般坠在胸前的小小中国结:“这是我离开中国前,我妻子亲手挂在我颈上的”。

教授:“我明白了。闻,你很耐人寻味……”

闻一多:“我?耐人寻味?”

教授:“你是中国人,可是却在西方教堂里正式接受洗礼成为了基督徒;我感到你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可是你胸前却不是挂十字架,而是中国结。”

闻一多:“只要心灵追求信仰,世上一切好的事物都能培养起宗教心;只要有宗教心,一切信仰都如同上帝。”

教授:“这是谁的话?”

闻一多:“我是这样想的,所以我这样对您说。”

教授的目光不禁盯视在他脸上,仿佛认为他更耐人寻味了。

闻一多:“教授,让我进一步坦率地告诉您——我的婚姻是家庭包办的,这已经成为我不情愿的一种现实。但是我想世间任何遗憾都是可以弥补的,起码人应该有那样的能动的愿望。而我,正在尝试将诗性引入我的婚姻,以改造它的某种遗憾。我既有如此意念,当然首先要对我的婚姻抱极严肃的态度。否则,我不是成了一个意念和行为相背离的人了么?”

教授:“闻,我不但开始喜欢你,而且,而且简直开始尊敬你这个中国青年了。”

闻一多:“教授,感谢您对一名中国留学生的主动理解。”

教授:“我希望你能将你头脑中所有这些想法写成文章,交给我,我会找机会替你推荐发表的。”

闻一多:“这……教授,我不愿太麻烦您。”

教授:“用你刚才的话说,这也是我很高兴的事,就这么决定了!……听说,你在清华,还是同学中备受推崇的诗人?”

闻一多:“教授,我喜欢美术,如同我喜欢山鬼这一美的形象;而我醉心于诗,也如同我膜拜山鬼的象征之美。”

教授:“如果你不反对,几天以后,我将介绍你认识芝加哥的几位文化人士。他们都是受人尊敬的诗人、诗评家、编辑。听说过爱米罗厄尔这个名字么?”

闻一多惊喜地:“听说过,当然听说过的,教授!她是美国意象派诗人的领袖人物啊!她写过两卷本的《济慈传》,她还酷爱中国古典文学,译过一本中国诗集《松花笺》……”

他们不往前走了,站在草坪旁了……

教授:“如果我告诉她一位未来的中国诗人,对她有许多了解,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闻一多默默微笑。

教授:“闻,到本月为止,七门功课,你已经有六门功课获得了超等的成绩。如果这次的人体写生你也获得了超等,那么你就将获得本学期的优等名誉奖。按以往的惯例,将可派赴巴黎、罗马进行艺术考察,观摩世界古典杰作。希望你一定画好你的中国的维纳斯,为自己争取到那个奖……”

在他们走走停停交谈着的过程中,夕阳沉落;夜幕渐垂;一轮圆月升起,月辉似水洒在他们身上——校园里已没有人走动,四周一片宁静……

教授:“闻,你知道你这名中国留学生,最使我刮目相看的一点是什么吗?那就是你似乎有着一颗永远也不会改变的中国心……”

教授低头吟起诗来:

无论这样,

还是那样;

无论贫穷,

还是富有,

我的国啊,

我都那么爱你!……

闻一多:“是你们美国诗人爱伦·坡的一首诗。”

教授:“一个爱他的国家的人,无论他的皮肤、头发和眼睛是什么颜色的;无论他年长或者年轻;无论他说什么样的一种语言,与我有着多么不相同的文化背景,都是足以博得我好感的人。哪怕他身上仅仅具有爱他的国家这一点……”

闻一多:“教授,您是一位平易近人的美国人,我也十分敬爱您这样的一位美国人……”

闻一多回到小旅馆——他手扶楼梯栏杆,一步三阶,却与一个同样急着下楼的人撞了个满怀。

二人坐在楼梯上站住——那人又是吴文斌。

吴文斌:“对不起……”

闻一多主动伸出一只手:“让我们认识一下,闻一多。”

吴文斌:“我……我……吴……”

他竟没有伸出手来。

“你叫吴文斌。”——闻一多仍伸着自己的手。

吴文斌不得已似的握了闻一多的手一下,表现出不愿多说什么,也望尽快离去的样子,闻一多侧身让过了他……

吴文斌下了几级台阶,站定了,不转身,也并不回头地说:“你是昨天知道了我的名字的?昨天我喝醉了酒,让你和大家见笑了。”

闻一多:“不错,我是昨天知道你的名字的。我的好友罗隆基也在芝加哥大学攻读社会学。他告诉我你先读的是经济学,后来改读文学……”

吴文斌:“那么,关于我,他还告诉你些什么?”

闻一多:“他还告诉我,在芝加哥大学文学系,你的成绩一直优等,名列前茅。而且告诉我,你的中文诗写得很好,英文诗也写得同样好,已经在有影响的报刊上发表了多首诗作,深获各方面的好评……我很高兴能正式认识你。”

吴文斌:“但诗人往往是些神经脆弱情感娇贵的孩子,认识我对你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闻一多张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吴文斌却已下楼去了。闻一多目送吴文斌身影走出旅馆的门,心中思想什么,上楼的脚步缓慢了……

闻一多掏出钥匙开了自己房间的门,打开画夹放好,往自己床上一躺,侧身撑颐,心思集中地注视起他的画来……

闻一多发现了从门底缝塞入的一封信,离床捡起,端坐桌前,迫切地撕开了。

原来是妻子的来信。

一多郎君:见字如面。这是我出生以来所写第一封信。在你的鼓励之下,我已会写许多字了。识字写字真是件使人愉快的事呢!而我的第一封信,是写给你,我远在美国的丈夫的,不仅愉快,简直幸福着了!心里幸福,仿戏中言语,昵称我夫郎君,望勿笑我。

我是避不开长辈们及仆婢的眼,亲自到巴河镇上去给你寄这一封信的。只有暗求韦奇代寄。我的字还不能写得很好,亦望我郎君不至嫌视。求韦奇随信寄去手帕一方,聊表思念,想你会同时收到……

今年家乡的雨水多,庄稼普遍收成不好,我们的收成也受很大损失。然公婆二位大人并不以为忧,公公每将你的信读给婆婆听,言道我夫在美国诗画之学精进,成绩斐然,信信必有佳音汇报,可谓家族之最大收获,最大欣慰。举家同意此理,我心甚喜,由是思念更切……

于是,闻一多比拆信更急切地操起桌上的裁纸刀,三下两下挑开邮包封口,取出丝绸手帕,展观之——手帕一角,绣着两条交茎小花,余着长长一截没有剪去的红绣线……

闻一多拿起信,复躺于床——他一手信,一手帕;一会儿看信,一会儿看帕……

闻一多忽然一跃而起,将信和帕塞于枕下,跨到桌前,铺开信纸,拿起了一支自来水笔……

他又改变了想法,拧上笔帽,放下,并将方便信纸推向了一旁;他拉开抽屉,取出一叠软信纸(看来,他平时写字是舍不得的用的),摆正;又取出砚盒,开始滴水研磨……

有两样东西,

我总想撇开,

却又总舍不得;

我的生命,

同为了爱人儿的相思。

古怪的爱人儿啊!

我梦时看见的你

是背面的。

爱人啊!

将我作经线,

你作纬线,

命运织就了我们的婚姻之锦;

但是一帧回文锦哦!

横看是相思,

直看是相思,

顺看是相思,

倒看是相思,

斜看是相思,

斜看正看都是相思,

怎样看也看不出团圆二字。

我们是一体了!

我们的结合,

至少也和地球一样般圆满,

但你是东半球,

我是西半球,

我们又自己放着眼泪,

做成了这苍莽的太平洋

隔断了我们自己。

……

敲门声——轻而且不连续的敲门声;显然,来人轻敲两下,犹豫欲去,却又犹豫着再敲。

闻一多停住了笔,抬头望着门问:“谁?”

门外人答:“我”。

其声低低的……

闻一多略一愣,赶紧将笔放下,将写好的几页纸收入抽屉,起身去开了门——门外站着吴文斌,臂上搭一件西服……

闻一多:“我听出来了是你的声音。”

吴文斌:“关于你,我也早有耳闻。你为什么只穿着衬衣从外回来,原因刚才也有人告诉我了。我俩身材差不多,这件西服虽然旧了,但想来你穿着会很合适,希望你不要当成是施舍……”

闻一多:“文斌兄,先请进来!”

吴文斌进门后,闻一多又说:“既然文斌兄诚挚相赠,我当然收下!”——说着,试穿起来……

吴文斌:“果然合适”。

闻一多:“文斌兄请坐。”

吴文斌朝桌上瞥一眼,见笔担于笔架,笔毫未干,迟疑地:“我怕已经打扰了你。”

闻一多:“哪里,我不过打算写封家信而已。”说着,亲热而熟稔似地双手搭于吴肩将吴文斌按坐在另一张椅上,又将坐过的椅搬来,放吴文斌对面,陪坐了下去。

吴文斌:“怎么,到了美国你还一直在用毛笔写字么?”

闻一多:“入乡随俗,已改用自来水笔了,但有时还是觉得倘用毛笔写信,似乎更意味着郑重,也许纯粹是心理的作用!”

吴文斌仿佛自言自语地:“写家信是多好的事啊!”

闻一多:“‘一数重云外树,不隔眼中人’,得闲之时,从从容容地给家人写信,给朋友写封信,也是人生的一种愉快啊!”

吴文斌:“那须是‘但令一顾重,不吝百身轻’的朋友啊!这样的朋友关系,能有几人拥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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