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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虎漫画小说 > 玄幻魔法 > 缪斯之子最新章节 > 第六章

第六章 免费阅读

闻一多一笑,问道:“我为你沏一杯茶?”说罢,拿起了暖瓶,觉着轻,晃了晃自嘲道:“我和我的清华同窗好友罗隆基同住此室,他一不在,我竟连口热水也喝不上了。”

吴文斌:“不必客气,我稍坐片刻便走。所有接触过你的人都说你极有思想,我有个问题讨教于你……”

闻一多略一愣,随即笑道:“文斌兄开我玩笑了。不过,我高兴被你考问一番。”

吴文斌:“你说一个‘爱’字,加上一个‘情’字,何以世上百千年来,满意者少,失意者多?海誓山盟的一套,又何以随着古典心怀的渐渐消失,虽然越来越摩登,但却越来越靠不住?”

闻一多:“这……我还真没深想过。”

吴文斌:“万望赐教”。

这时的吴文斌,目光又有些发直起来,从他那双一刻也不安分,痉挛般地相互摆弄的手,闻一多看出了他内心被思虑所纠缠的痛苦……

闻一多忽然想起地:“文斌兄,我听人说,你偶尔吸一支烟的,我也吸烟,正好我这里还有客人遗忘的半包烟。”

说着,起身走到桌子那儿,从抽屉里取出烟,坐下递给了吴文斌一支:“我们各吸一支如何?”

吴文斌立刻接烟,闻一多替他划火柴燃着,接着自己也吸了起来……

闻一多盯着手中烟慢言慢语:“文斌兄,倘站在我们男人的立场,依我想来,爱与美是相关的,情与诗是有联系的。”转脸望着自己的画又说:“好比这山鬼,倘仅仅视其为女人,那么她只能成为一个男人的妻子。倘视其为美之神,则尽人皆可以审美的心视之……”

吴文斌突然不耐烦地:“好了,我们不谈爱情了!”

闻一多:“如果我的话冒犯了你,希望你不要生气。”

吴文斌也朝闻一多的画瞥了一眼:“那么,是你画的?”

闻一多:“敬请文斌兄批评。”

吴文斌大摇其头,不屑一顾的样子。

闻一多:“教我的教授,以及我的同学们都很喜欢……”

吴文斌打断道:“这世上,许多人都很喜欢的事物,能是好的,却也可能是平庸的。”

闻一多认真起来:“请文斌兄把话说明白些。”

吴文斌:“以闻一多的才情,还需要我把话说得更明白么?”猛地站起,从桌上抓起毛笔,刷几下,将山鬼涂黑了……

闻一多拦之不及,眼睁睁看着,然后直跺脚。

吴文斌将毛笔往桌上一掷:“闻一多,你重画,告辞了!”说罢,扬长而去,连门也不随手关上……

闻一多望着画板发了会儿呆,然后抓起毛笔,一折两段,然后往床上一躺,独生闷气……

从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夹杂着话语:

“因为寂寞才参加活动;参加了活动心中反觉更加无聊!”

“我不知我们每次的活动,除了因远离中国现实的话题辩来辩去,还能否再有什么新的内容?”

“辩论就是辩论,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未尝不可以也展开辩论,干吗非要结合中国的现实?”

“是啊,中国的现实,谁管得了那么多?”

门“吱呀”开了,罗隆基进来,看了闻一多一眼奇怪地问:“怎么还没睡,在等我?”

闻一多懒得搭理地朝墙壁一翻身……

罗隆基:“哎,你这是什么表现?我在桌上留了条子你没看见啊!明明写着叫你不要等我的嘛!……哎,你哪儿来的一件西服啊?今天买的?……”

闻一多又猛一翻身,指着画板发泄地大声说:“你看我的画!……”

罗隆基朝画架看一眼,吃惊地:“谁干的?”

闻一多没好气地:“你那维纳斯的儿子来过啦!”

罗隆基:“噢?吴文斌来过?哎,我可声明在先啊,他和我什么特殊的关系也没有,我只不过和他同在芝加哥大学而已,只不过见到他主动点头而已……可他干吗要毁你的画啊?他这人虽然头脑出了点毛病,但一般不做讨厌之事的啊!而且,愉快时还是个谦谦君子呢!,是你惹他生气了?……”

闻一多辩白地:“我没有啊,我亲爱的罗隆基同学!我正在写家信,听到敲门;一开门,便是他;他送了这件西服给我穿。你知道,除了你、实秋和潘光旦兄,我是从不接受别人的东西的。可他一片真诚,我只有欣然接受……”

罗隆基:“你穿着倒是挺精神的。那他一定是听说你带头捐了自己西服的事了。他婚外恋没受刺激之前,确是个热心助人的人。否则,大多数留学生现在也不会仍对他特别礼让,特别友好……”

闻一多张张嘴,随即沉默不语,又坐在床边呆望自己的画……

“怎么又不说话了?”

闻一多:“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又不忍心生他的气了,可我也确实没惹他生气。”

罗隆基指指画:“那我就不明白了。”

闻一多:“我亲热地请他进来坐,他一坐下就问我……”

“爱情究竟是美酒呢?或却是毒药呢——这是他经常的斯芬克司式的考问,还没有一个人的回答使他满意过。你认真了?我猜你就是认真了!你跟他认的什么真啊?”

闻一多:“除了我父母,没有人像你这样以训问的口气跟我说过话。”

罗隆基:“在清华你还跟我脸红脖子粗地拍过桌子呐!既然是你闻一多的朋友,我当然就有了以训问的口气跟你说话的资格。”

闻一多笑了:“我不是和他认真,我只不过想开导开导他,不料他就不高兴了。接着就批评我画得很平庸,再接着,就把我没日没夜完成的作业搞成这样了……”

罗隆基同情地叹了口气,坐在闻一多身旁,拍拍他肩:“一多,这你可怎么办呢?”

“交作业的日期快到了,我也不知怎么办了。”

“要不,我给你写个证言,恳求你们美术学院宽限你几天?”

闻一多摇头:“不好。那样不好。那不是使我们一名中国留学生因婚外恋精神受刺激的事,从芝加哥大学传播到芝加哥美术学院了么?……”

“是啊,那我们反倒等于对吴文斌又伤害了一次。不可为,不可为。据说这个学期,他也许又是中文系成绩最优的学生。”

看一眼手表,讶然地:“都半夜了!睡觉!睡觉!明天再议!……”

坐在窗前的闻一多的剪影,他将画架也摆到了面前,月光洒在画上。

罗隆基翻个身醒了,见对面床上被子还没展开,奇怪地欠身看看闻一多……

罗隆基:“一多,你想坐一夜啊?该睡觉也得睡觉啊!”

闻一多:“我睡不着。你睡你的,别管我。”

罗隆基:“我可陪不起你。上帝啊,你看到搞艺术的人都是些怎样的人了?怜悯怜悯他们!……”

早晨。旅馆餐厅里众留学生在排队吃自助餐,闻一多和罗隆基也在其中。

闻一多东张西望。

罗隆基:“找谁呢?”

闻一多:“看到吴文斌告诉我。”

罗隆基听了,惴惴不安起来。二人端着餐盘走向一处用目光选定的座位时,罗隆基首先发现吴文斌正独自一人守着邻近一张桌子低头用餐,于是以身体挡住了闻一多的视线:“一多,来来来,还是坐那边好……”

闻一多觉出了罗隆基神情有异,一边随他走向另一餐桌,一边不禁地回头望——这一望,恰好吴文斌抬起头来,四目相对,吴文斌冷漠地低下头继续用餐,仿佛闻一多完全是个陌生人。

闻一多:“隆基,我还是要坐到那边去。”说罢转身就走。

罗隆基退后两步,挡住闻一多去路,严肃地:“一多,这里是餐厅。众目睽睽之下,你可千万不要一时冲动做出什么蠢事!”

闻一多不动声色,未发一言,绕过罗隆基走到了吴文斌桌旁——餐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闻一多,仿佛什么不测之事即将发生。

罗隆基略一犹豫,端着餐盘走向闻一多相邻的餐桌,背对闻一多和吴文斌坐下……

“文斌兄,可以吗?”

“任来任去梁上燕,孰近孰远水中鸥。”

罗隆基凝神倾听:“文斌兄,闻一多深谢你昨晚的当面点拨。”

吴文斌抬眼直视闻一多——那意思是,别奉承我,我点拨你什么了?其目光呆滞中闪烁着也许只有闻一多才看得懂的些许睿智……

“诗风贵在胸襟高洁。而画品,若非西洋肖像派的话,似以留给人想象的空间为妙境,不知文斌兄的批评是否这个意思?”

“闻一多,果然是闻一多。你的悟性不消说了,你的谦虚和涵养,更是太难能可贵啊!”

“我也有狂傲不羁、目中无人的另一面。实不相瞒,为了想明白你的批评,昨夜我几乎不曾合眼。”

吴文斌却将一小瓶往闻一多面前一推:“湖北佬,请吃辣子!”

闻一多:“好,我吃!”遂用筷子夹了一点儿,抹在面包上……

罗隆基听到此话,一颗悬着的心才算定下来了,开始大吃大饮起来。

闻一多吃着面包时,吴文斌盯着他又说:“我也深谢你闻一多昨晚的开导,所以我夜里倒是难得地睡了个好觉。”

已经吃罢的罗隆基,此时起身道:“一多,你慢慢吃,我先走一步了。”

闻一多就吃剩一小块面包了,吴文斌却夹了一大筷子辣沫伸向他,大声地:“你这个湖北佬,怎么这么客气,不肯多吃辣子呢?吃!吃!这可是国内寄来的,正宗的湖南辣子!……”闻一多瞧着不免犹豫。

餐厅里剩的学生已经不多,从四面八方望着这一情形。

吴文斌:“我是湖南人,你是湖北人,自古两湖相提并论,宛如一省。你若果真瞧得起我,就把它一口吃下去嘛!”

闻一多不再犹豫,张口吃下——顿时辣得扭过头去,流出了泪水。

吴文斌灿然大笑,并说:“闻一多,你果然瞧得起我!给你面包!给你面包!”赶紧撕了一片面包往闻一多口中塞。

餐厅里只剩下闻一多和吴文斌了,二人仍在知己相逢似地交谈不休——确切地说,是吴文斌在兴奋地侃侃而谈,闻一多在洗耳恭听……

美术学院教室。

闻一多和同学们又在作画,但位置的格局已经发生了变化;那名吻过闻一多的白人女生和三名白人男生,已坐到闻一多这“半壁江山”来了。

一名白人男生:“闻,我的颜色全,你要是缺哪一种,尽管用!”

闻一多朝他一笑:“谢谢。”

吻过闻一多的白人女生偷瞧了闻一多一眼,见闻一多在用刀子刮去山鬼的形象,吃惊地:“闻,你怎么……”

闻一多亦报以一笑:“画得不好,我要重画。”

那女生困惑不解,随之竞大声向教授汇报起来:“教授,不好了,闻将他的画破坏了!”

她这一嚷,不仅教授,所有学生的目光都望向了闻一多。

教授大步向闻一多走来,众学生不约而同,将闻一多团团围住。

“闻,你这是为什么?”

闻一多平静地:“我有了另一种想法。”

“你不要忘了我对你的寄托。”教授的脸色严肃起来。

闻一多:“教授,正因为你对我有寄托,所以我决心重画我的山鬼。”教授困惑,同学们亦然,你看我,我看你。

下课了,师生纷纷离去。那女生从书包里取出了一册厚厚的西洋画集,走到闻一多跟前,双手相赠道:“闻,这一册画集送给你,也许对于你画好你的山鬼有些帮助。”

闻一多抬头一看,不由得站了起来:“这……对于我们学生,它是太贵重了,我……”

那女生:“我是诚心诚意的。我希望你能收下它。”

闻一多放下笔,用纸擦过了双手,才感到却之不恭似地接过。

那女生:“还夹着一首诗,我抄的勃朗宁夫人的诗,我将代表美的画册和体现爱的诗,一并赠给你这个值得我思考的中国人……”

她一说完,转身就走,闻一多望着她,直至门关上才收回目光……闻一多缓翻画集——一幅幅大师的杰作,还有用漂亮的英文抄在一张白纸上的诗从画页中呈现。

爱神呀,上帝派给了你伺爱的职守,

派我服从你的指令,

那么你将如何

来把我的心灵差遣?

是一点点希望来为你欢唱?

或者是一段缠绵的记忆,

掺进你的歌里?

一树浓荫,为你遮凉?

是棕榈?还是松楸?

要不就是座坟墓,

预备着你唱累了睡下?

你告诉我,你将怎样选?……

闻一多独自离开校园,独自行走在异国他乡僻静街道上的背影一一那背影告诉我们,她对他的示爱表示,在他心中确乎地已造成了情感的涟漪和矛盾……

留美学生会举行活动的一处场所——那也许是一间教室,抑或是一家中餐馆……

形形色色的男女中国留美学生,有的看去,显然是富家子弟;有的看去分明性情纨绔;有的严肃;有的吸着烟,品着菜,只不过当成一种夜生活的方式。

一名男留学生大声地:“究竟是要把我们的留美学生会办成友谊俱乐部,还是讨论和介绍美国生活方式及时尚的沙龙,或者干脆只尽一点点组织旅游活动的义务罢了?总之请诸君发表高见——你告诉我,你将怎样选?……”

立刻有人叫道:“先不急于决定这些,还是先决定一下,哪些人才有资格成为我们留美学生会的核心领导成员?”

有人附和:“对,对,这才是首要问题!”

有人质疑:“为什么上一届核心领导成员中,北京方面的学生很多,而我们上海方面的学生很少?”

有人愤愤不平:“而我们广州方面的学生才有一人!这不公平!我们广州可是北伐的策源地!”

“我们为什么不能在我们留美学生中发起成立一个什么党派?像孙中山先生发起成立国民党一样!”

“拥护!‘天生我才必有用!’我们这些人,毫无疑问都是中国之精英!不干则已,要干就要干大事业!将来能掌握中国命运的那一种大事业!……”

“反对!本人反对我们的留美学生会沾染一切政治色彩!政治有什么好玩的?玩不好是要丢脑袋的!……”

闻一多悄悄对罗隆基说:“隆基,我不想再待下去了,我要先回旅馆了。”说罢起身,在众人只顾七言八语的情形下,悄然而退。

罗隆基怔了一下,亦悄然随退……

街道已经行人很少,闻一多和罗隆基并肩走着。

“一多,你有心事?”

“隆基,我们一道参加过几次这种中国留美学生团体的活动了?”

“三四次了。”

“你有何感想?”

“你呢?”

“说真话还是假话?”

罗隆基:“难道说假话对于闻一多不是大痛苦么?何况是在对我罗隆基说。”

二人驻足河边,都凭栏望着河水。

闻一多:“我有时难免会觉得,将我的眼所见之真相说出来,如果关乎我们的祖国,我们中国人,又是那么于心不忍。”

罗隆基:“我明白你情绪为什么忽然低落了。”

闻一多:“我甚至感到,在这里我们中国留美学生之间,浮躁之气恶于清华,派别既多,又各不相容,四分五裂,难以凝聚。宛如看见一个小中国,分裂的中国。而于这种表象的下面,对于自己国家现状的悲观,和人生态度的颓唐,有时简直近于游戏人生。在有些人那儿,除了追逐女生,似乎便没有别的更值得花费时间的事了……”

“我有同感。”

“想我闻一多,生于耕读之家,自幼深受诗言子日之家风熏染,人生目标,极早便确立诗文。入了清华,又痴迷于美术,对于‘政治’二字,是一向敬而远之的。然而我以为诗人主要的天赋是‘爱’,爱他的祖国,爱他的人民。所以凡有利于振兴国家,造福民众之事,一多从不敢落后于人。有时奋不顾身,惟惭力薄。但我们崇敬的政治的事业,当是这样一种事业——本自强不息的精神,持诚恳忠实的态度,取积极协作的方法,以谋国家的改造,以图民众的幸福;这样的一种崇高的政治的事业倘有,我愿以诗人之心去紧紧地拥抱它,愿以我的诗去热情地赞颂它。可它究竟在哪里呢?难道我们反倒可以指望不是在我们自己国家苦难的伤口里找到,而竟是在美国找到么?”

罗隆基理解地用手攥住了闻一多按在栏杆上的手。

闻一多一吐为快地:“隆基,我要诚实地告诉你,对于我闻一多,只有诗和画,还能不使我心中的红烛的光暗淡下去。我集中心思于诗和画,起码还能使我觉得,是在情感上亲近着我们中华民族五千余年的文化……”

“一多,也许由于我攻读的是社会学,所以我不会像你那样,以太过理想主义的眼看世界上包括中国的林林总总的现象。但是我感动于你今天晚上的一番肺腑之言。并且我相信,你所言的那样一种崇高的政治的事业,它在中国迟早是会出现的……”

“那么,你我当届时听凭它的命令。一位爱国之神,就现在而论,就中国而论,似乎也只有孙中山先生了……”

罗隆基:“让我们一言为定。”

两名留美学子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远处突然传来女人用英语喊救命的声音,二人相视一眼,循声奔去……

一条黑暗的小街——围了半圈人墙,二人奔至,挤进一看——仰躺着的是那黑人老洗衣妇,大瞪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身旁地上,散落着些硬币……

闻一多呆如木鸡。罗隆基轻搂着闻一多肩,将他引开……

闻一多悲伤地:“放开我。”

罗隆基垂下了手臂……

闻一多:“中国的穷人,美国的穷人,都是上帝的不幸羔羊,让我为她祈祷……”闻一多言罢,默默祷告,罗隆基注视着他,不知如何安慰——但见闻一多脸上,已亮闪闪的淌着一行清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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