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泓挠头道:“老哥先别急。不承想他们刚上班时情绪也不好,也许咱们来的钟点不对。”
“钟点不对?那什么钟点才对?”
“是啊,什么钟点才对呢?”
李一泓想想,轻轻将门推开道缝儿,也不进去,只探入一颗头,赔着小心问:“邵局长,您这会儿没空,什么时候有空啊?”
邵局长正看一份报,头也不抬地说:“李一泓,龚自佑的事儿,你少跟着瞎掺和!我也绝不会给你什么面子。我们劳动局,倒要看看他龚自佑还有些什么能耐!”
李一泓索性将门推开,不请自入,皱眉道:“邵局长,您这态度不好?龚自佑的事,各厂推来拒去,你劳动局不给他做主,让他还去找哪方面呢?”
邵局长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大声说:“李一泓,我这是局长办公室,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李一泓愣了愣,也火了,同样大声地说:“邵局长,我这怎么就算教训您了?你别忘了你的权力是谁给的?!龚自佑的事儿,您今天还偏管到底了!今天你不定下一个我们谈谈的时间,我不走!”
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了。
龚自佑也急忙站起,往起拽他,并说:“一泓,你可不兴这样!我不是请你帮倒忙的。你这样,我那事儿还有指望解决吗?”
他却不能将李一泓拖起来。
邵局长将自己刚才在看的报胡乱一团,朝李一泓和龚自佑扔过去……
“龚自佑,你多能耐啊你!既然你都让记者搞得满城风雨了,那干脆让报社来解决你的问题!”
邵局长双手往腰里一叉,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泰山石敢当的架势。
李一泓捡起报纸,展开一看,但见一行醒目的大标题映入眼帘——档案丢失谁之过?退休老工人数年没领退休金!
龚自佑连连顿足,叫苦不迭:“不是我主动去找的报社,是一名记者不知怎么知道了我的事,三番五次到我家非采访我不可……”
李一泓问他:“老哥,你说的都是实情?”
龚自佑发誓道:“一泓哎,我是那种夸大其词的人吗?档案不是我自己弄丢的,这个事实是明摆着的嘛!你想想我当年的处境,哪有机会见着自己的档案啊!”
李一泓相信龚自佑。
他瞪着邵局长,也不叫局长了,冷着脸说:“他接受记者的采访怎么了?退休工人享有领退休金的正当权利,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限你三天,你如果还没有愿意解决他的问题的诚意,我李一泓将替他写状子,替他告你,替他和你打官司!”
龚自佑也没见过这种场面啊,心里顾虑多多,怕得要命,连连央求李一泓:“一泓,求求你别害我,咱走,咱走……”
邵局长气得脸色发青,指着李一泓,声色俱厉地说:“李一泓,你要怎么样我们劳动局奉陪,现在你给我滚出去!”
李一泓不用龚自佑再拽他,霍地站起,也指着邵局长声色俱厉地说:“你把你最后那句话,再给我重复一遍!”
闻声进来了几个男女,都默默望着邵局长,只等他一旦下指示,就照办。
邵局长命令:“把他俩拖出去!”
李一泓双眼一瞪:“谁敢!”
还真没人敢上前。
这时,李一泓的手机响了——文化馆有人通知他,他正四处请求拨款维修的那一间小危房,塌顶了……
李一泓在众目睽睽之下,合上手机,复瞪着邵局长。
邵局长却已在亲自给派出所拨电话,要求赶紧派人来,“抓走闹事分子,维护正常办公”。
李一泓听着,看着不知所措的龚自佑,苦笑道:“老哥,你看,咱俩成了闹事分子了。”
可怜龚自佑老人,急得都快哭了,反反复复只说一句话:“咱们走,咱们走……”
李一泓说:“就走,就走。”
他几步跨到邵局长办公桌前,拿起邵局长的磁化杯,猝然往地上一摔……
包括邵局长在内,皆目瞪口呆。
李一泓瞪着邵局长又说:“你既然已经说我们是闹事分子了,那我就得留下点儿闹过事的迹证,否则你局长大人不是要担诽谤的罪名了吗?”
言罢,执龚自佑手,扬长而去。
李一泓这人,其实一向性格温良,最能让人、忍人。认识他的人,没有不说他脾气好的。那一天也不知怎么了,居然就一反常态了。不,简直是失态啊!
正所谓谦谦君子,偶发一怒为他人……
也许是由于龚自佑那一种忍气吞声的样子。
县文化馆在一条小街的拐角,塌了的小库房的砖瓦布满人行道上,有些孩子从残垣断壁进入文化馆的院子,在砖瓦堆中捡什么……
李一泓骑着自行车赶来,见状大喊:“干什么?干什么?……”
孩子们从残垣断壁间奔出,仓皇四窜。
李一泓发现有个男孩捧着一个小匣子跑,急得大吼:“站住!把东西放下!”
那个男孩子将小匣子朝马路上一扔,匣子开了,滚出个陀螺似的锈迹斑斑的东西。
李一泓的自行车倒了,夹在后座上的收放机的一角摔裂了,装早点的塑料袋也从车前筐甩出,豆浆淌了一地。他的膝盖磕在人行道沿上,疼得龇牙咧嘴,一拐一拐地跑去捡那东西。
刺耳的刹车声伴着一阵疾风骤然而至,一辆“广本”车险些撞到他,车轮几乎就要压着那个东西了。
车窗降下,驾车人吼他:“你找死呀!”
“对不起,对不起!”李一泓一边道歉,一边弯腰捡起那东西。
坐在副驾座位上的一个摩登女郎诧异地叫道:“爸!”
“你父亲?”驾车的老板模样的中年男人诧异地看她,又转脸对李一泓赔笑,“伯父,我……我以前也没见过您……”
后边的一串车不停地按喇叭,女郎赶紧说:“爸,别在马路中间站着了,多危险呀!”
李一泓退开,挥手:“快走,快走……”
李一泓把手里的东西揣入衣兜,扶起自行车,一拐一拐地走到人行道边。而那个漂亮的小匣子,却被接连驶过的车轮碾成碎片了……
文化馆的一间屋子里,包括齐馆长在内,男男女女几个人围着电视看球赛。一脚猛射被守门员扑出,齐馆长喊:“臭球!”
话音没落,馆员小刘就叫了起来:“不臭,又进啦!”
双扇门砰地开了,李一泓拎着塑料袋,一脚迈进来。屋里顿时一片肃静,大家都扭头看他。
“你们混蛋!”李一泓一脸怒气。
齐馆长劝道:“老李,别发火嘛!我有好消息告诉你,关于你的。”
李一泓一胳膊将他挡开:“你就这么当馆长的?啊?上班时间,一块儿看球!”
“这……这你也要理解大家一点儿嘛!”齐馆长一时语塞,红着脸嘟哝辩解。
“我不理解!”李一泓关了电视。
齐馆长张口结舌,一时语塞,猛转身走了。
李一泓将塑料袋放桌上,眼瞪着小刘。
小刘息事宁人地说:“老李批评得对。都忍着,别看了。来来来,渴了的喝豆浆,没吃早点的,这有油饼,还有豆腐脑儿……”
于是众人纷纷伸手,各取所需……
李一泓不干了:“都给我放下!”
根本没谁听他的,一个个大模大样照拿,照吃,照喝……
李一泓朝倒了的小仓库一指:“那怎么回事?”
“我不是打过你的手机了嘛,被一辆大卡车拐弯时撞倒了……”小刘拿着块油饼,说完咬了一口。
李一泓一瞪眼:“我不信能撞成这样!”
小刘解释:“起先也不是这样,后来看热闹的,捡破烂的,又给弄倒了一面墙……”
李一泓简直要跳脚了:“岂有此理!那都是宝贝!是破烂吗?”
小刘连连点头:“是啊,我也是像你这么说的啊!可一听是宝贝,捡的人更多了……”
一个正喝豆浆的同事忍不住笑,口中的豆浆喷了一桌子,也喷了李一泓一身,众人皆大笑。
李一泓拍了下桌子:“不许笑!”
“老李,消消气,消消气。”齐馆长又走了进来,将一捆绳子交给了小刘,“小刘,你们几个把现场围护起来。”接着看到了桌上狼藉的早点盒子,皱眉道,“这群兽!”他发现有杯豆浆还没开,插上吸管,心安理得地吸起来。
“我还没吃呢!”
齐馆长反而训导起李一泓来,说:“这……那谁让你跟他们客气啊!你买的,你带来的,还有必要跟群兽客气吗?”
李一泓也张口结舌。
齐馆长晃了晃手里的豆浆:“我是老肝炎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我要是让给你,太不道德了?”
李一泓叹气:“唉,我怎么就摊上了你们这么些同事呢!”
在齐馆长的办公室,齐馆长哄小孩似的哄李一泓:“来来来,消消气。我喝了你的豆浆,我给你沏上一杯好茶。”
李一泓问:“哪个单位的卡车?”
齐馆长落座后说:“我正在办公室里接电话,只听轰隆一声。跑出来一看,小仓库已倒了面墙。等我跑到街上,卡车早没影儿了……”
齐馆长隔桌子递给李一泓一支烟,并按着打火机,待李一泓吸上一口后,自己也叼上一支。看得出,年龄比李一泓小十几岁的齐馆长,对李一泓这位副馆长相当尊敬。
“现在可该怎么办呢?”
“其实,倒得好哇。这下,咱们向有关方面要钱,理由不是更硬气了吗?”
“收藏损失了没有?”
“损坏一些那是难免的了。但是我敢肯定,一件没少。你回来之前,一直有咱们的同事看着堆儿呢。我知道那些收藏都是你的宝贝……”
“市里的宝贝。”
“对对,一回事儿。”
“不是一回事儿。”
齐馆长笑了:“不争,不争。”
李一泓从兜里掏出姚局长为他写的信,默默递给齐馆长……
齐馆长边看边说:“这信写得不错,不错。”
“那你今天就去办。”
“别我去啊,还是得你去。”
“我烦了,该轮到你馆长出马了。”
“你别烦啊!当然还得你去。不过咱们先不谈这事了,我有更重要的事告诉你——咱们老馆长,他前天,过世了。”
李一泓眼圈一红,低下了头,忧伤地说:“他是好人。”
齐馆长的情绪也低落下来:“他是三届县政协委员,这你知道。临终前,他给有关方面写了郑重的推荐信,希望将你增补为政协委员……”
李一泓诧异地抬起头:“为什么?”
齐馆长答非所问地说:“有关方面来征求我的意见,我当然举双手同意啦!”
李一泓又问:“为什么?”
“你干吗总问为什么啊?因为你也是大好人一个!”
“我……我是大好人?我哪点好?”
“老李,就冲你这句话,你就是大好人!好人都是你这样,自己不知道自己哪点好!”齐馆长拉开抽屉,取出十几封信往桌上一放,“看,仅仅本月,就收到了这么多群众写来表扬你的信。你李一泓二十几年如一日,无怨无悔地做群众文化工作。在做群众文化工作的同时,还多次化解了群众和群众、群众和政府的矛盾。你早该是政协委员了。你是,我这位馆长首先就服气!”
“先不说这事儿行不行?”李一泓从兜里掏出了那个锈迹斑斑的东西,用手擦了擦,轻轻放桌上,说,“差点被一个孩子弄去,你可千万先保管好了。”
齐馆长一愣,拿起那个东西,看也不看就往抽屉里放,起身绕过桌子,走到李一泓跟前,将一只手拍在他肩上:“你当上政协委员,咱们文化馆不但继续有面子,对你自己也有好处——政协委员任期内,将来就没有退休那一说。换一种说法那就是退休不退职,每月能多开几百元工资呢……”
李一泓也站了起来,皱眉道:“打住,现在我脑子里装不进你的话。你现在听我说,别打岔。”转身朝门外的砖瓦堆一指,“你下令,让同事们先把卡片盒从砖瓦堆下找出来,按照卡片,再一件件把东西找出来。要搬开一砖一瓦认真地找。然后,雇辆车,派专人先送我家去,我家有两间空屋子,暂时存放咱们的收藏品。我呢,现在就去办正经事,找有关部门要钱!”说罢,转身大步而出……
齐馆长在后面喊:“老李!”
李一泓头也不回……
小刘进来问:“他干什么去?”
“找钱去。哎,小刘,你们几个年轻同志,得把砖瓦堆下的东西找出来。要先找到卡片,按卡片找,搬开一砖一瓦认真地找……”
“馆长,那些东西,真是宝贝吗?”
齐馆长耸耸肩:“我怎么知道!老李说是宝贝,咱们也就当成是宝贝!报上登了,人家现在都是专家了。专家的话,咱们也不能不当成一回事啊!”
李一泓来到市文化局,把姚局长写的那封信交给一位三十几岁的女同志,他坐在她桌旁,一边察言观色地看着她,一边掏出烟来……
“别吸烟,我闻不得烟味儿。”
“对不起。”李一泓立刻从嘴上取下了烟,塞入烟盒……
女同志将信原样折起,还给他,不动声色地说:“李局长已经调到别的县去了,现在的局长姓林,刚接任不久……”
李一泓怔住了。
“李一泓同志,你应该清楚的,文化局本身不但不是一个创收单位,反而是一个消费GDP的部门。文化局一向缺的就是钱,所以,你们馆里的事,局里爱莫能助,你们得自己想办法解决。”
“这……我能不能见一下林局长?”李一泓一边问,一边不得不将信接过去,揣起来。
“见也白见,局长变不出钱来。再说,林局长到市委开会去了。”
在文化局院子里,文物科赵科长刚从厕所出来,一个男人快步迎上去说:“科长,文化馆那个李一泓又来要钱了,我看你还是在厕所里躲一躲为好,这次让我来对付他!”
“这家伙,我一看见他就脑仁疼!”赵科长一伸手,“烟,我也不能干在厕所里猫着。”
那个男人掏出自己的烟递给赵科长,见他又缩回厕所了,自己才优哉游哉地走向办公室,一迈进门槛,就见李一泓已在坐等。
“哎呀,李副馆长,久违久违。”
“你这儿可以吸烟?”
“没问题,吸我的吸我的。”二人互敬,最终还是对方接过了李一泓的烟。“有事?”“还是那事儿。”“那事,不好办呀。咱们文物科但凡有点钱,不是早就一狠心批给你们了嘛!”
“我们的小仓库今天倒了,成一片废墟了。我刚才已经见过了办公室主任,她说既然涉及文物保管问题,还是要先跟你们文物科协商出一个解决办法……”
“老李,恕我直言啊,就你们文化馆收藏的那些玩意儿,也配叫文物吗?”
“可外省的专家们,凡是到我们文化馆参观过的,都认为很有收藏价值。”
“就是有什么收藏价值,也轮不到你们文化馆收藏啊!你们文化馆,尤其是你老李安分点儿行不行?只管搞好你们的群众文化工作行不行?”
“行啊,怎么不行?那我们明天派人把那些收藏送过来,本来就应该归你们保管的。”李一泓回答得很痛快。
“别,别,你可千万别,我们这儿哪有地方摆那些东西!”
李一泓按灭烟站了起来:“我不跟你说了。赵科长在哪儿?我要见他。”
“猫在厕所里呢。”对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我说错了,说错了,他猫在厕所里干什么呢!他……他刚才还在,一转眼,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李一泓狠狠瞪他一眼,迈出屋,向厕所走去。
对方从窗口望着守候在厕所门口的李一泓,在屋里走来走去,两手互搓,不知如何是好。
赵科长一脚迈出了厕所,发现李一泓守在厕所门旁,急转身又想躲入厕所,李一泓却抢先一步,伸张双臂拦在了厕所门口。
赵科长急赤白脸地说:“嗨,老李,你这是干什么嘛!你这……这太不人性化了嘛!”
李一泓不理他这茬儿,开门见山:“少给点儿!两三千也行。四面墙我们可以自己动手砌起来,但上门窗,上房梁,技工活必须请工匠,我们文化馆的同志自己干不了。”
赵科长一跺脚:“老李哇,就是一千元,我也没有啊!没有你叫我怎么批给你?!”
李一泓的手机响了,他接听手机,表情渐变不安:“是我是我……哎呀我给忘了,您别急,别急……”看一眼手表又说,“我现在赶过去,估计来得及,兴许还会提前几分钟……”
赵科长暗喜过望,冲着办公室喊道:“大王,李副馆长这就急着走,快看看他自行车的气足不足?”
李一泓合上手机,冷冷地说:“我改天还会来的。”
赵科长假装没听到:“快走快走,先去办要紧事,我这儿都替你着急了!”
刚才那个男人就是大王,闻声出了办公室颠颠地跑向李一泓的自行车,按了按,大声说:“气还真不太足哎!”
赵科长吩咐:“那还不赶快替李副馆长充充气!”
大王又颠颠地跑入办公室,转眼拿着气筒再跑出来……
李一泓要亲自打气,赵科长拦住了他,装出实心实意的样子:“让大王替你打,你是老同志,他一个年轻人,应该的。哎老李,你看我这几盆花,侍弄得还不错?”
李一泓搂住了赵科长的肩膀,开诚布公地说:“赵科长,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们文化馆那些收藏。论对文物的评估,你当然比我更内行,我不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
“彼此彼此,你现在也名声在外,已经是位专家了嘛!”赵科长虚与周旋。
“咱们以后不争文化馆那些东西究竟有没有文物价值了。我再来,那就只找你解决一个问题了——我们文化馆的一间屋子倒了,不能就那么横砖竖瓦的,得再把屋子修起来是?”
“是啊是啊,就那么横砖竖瓦的哪行!”
“我刚才已经跟你说过了,我说到做到。四面墙呢,我可以动员同志们,再把它砌起来。但砖瓦肯定是不够了,这就需要一笔钱,添砖添瓦。还需要一笔钱,买木料,上房顶,做窗做门,是?”
“是啊是啊!”
李一泓看看赵科长在原地走来走去,极具耐心地说:“所以呢,我亲爱的同志,你作为文物科赵科长,那就应该急我们文化馆之所急,多多少少,你总得批给我们一笔钱,帮助我们,把我们所面临的困难解决了……”
赵科长一斜肩膀,摆脱了李一泓的手臂,滑头地说:“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李一泓就又瞪他,意思是——怎么和你没关系?!
赵科长巧言善辩道:“如果你还是认为你们文化馆那些东西具有文物价值,那么就得拿出一批专家们的郑重其事的鉴定为据,还起码得是省一级文物专家们的鉴定,只你一个人认为有价值不行。如果你拿不出来,你就没有正当的理由非找我们文物科来要钱。虽然我们是特殊情况,文物工作由文化局兼管着,但事实上,文化文物根本就是两个平级单位,文化馆归文化局,不归文物局。你文化馆的房子倒了,你找文物局就是找错了门,一而再、再而三、三四五六七次地找,那就是无理取闹!”
李一泓皱了皱眉,有些不高兴:“你认为我无理取闹?”
这时,只听嘭的一声爆响,二人同时扭头看去。李一泓快步走向自己的自行车,赵科长跟在后边。
大王懊丧地看着自行车瘪了的后胎说:“我也没打几下呀!李副馆长,你这车胎是不是也太旧了啊!”
李一泓一言不发就翻赵科长的衣兜,赵科长愣愣地任他翻。他翻出钱包,取出二十元钱,复将钱包揣入赵科长兜里。
“借你二十元钱!”
言罢,李一泓一转身,大步便走,走了几步,站住,扭回头又说:“我一定让你看到专家们的鉴定!”
等李一泓走出文化局的院子,赵科长训斥大王:“笨!”
大王嘟哝:“我笨,那你还让我给他这辆破车充气!”
赵科长哼了一声,悻悻地走回办公室。大王愣了一会儿,跟着进了办公室,抬头望着屋顶说:“我有点可怜他了,都来过七八次了。科长,你就替他们文化馆向局长申请一笔款项又怎么样呢?”
“新局长刚刚上任,我当科长的,就带头打报告向顶头上司要钱?这是最招顶头上司烦的事,你知道不?”
“那李局长没调走的时候,人家也来了好多次,你干吗不帮人家把问题解决了?”
“李局长并不愿意调走你还看不出来吗?在顶头上司明明要调走了又很郁闷的日子里,我当下属的忍心给人家添烦吗?那么做太不通情达理了?几千元对咱们文化局这种穷哈哈的单位是一大笔钱,局里的家底我还不清楚吗?”
“那你也可以替他们文化馆把他们的困难向省文物局反映一下嘛。”
赵科长有些不耐烦了:“你少来!还轮不到你教我该怎么当科长不该怎么当科长!我之所以今天熬成了科长,那正是因为我懂得一个道理——如果没有什么成绩可以向上级汇报的,起码也要善于把让上级心烦的事给压住!否则上级需要下级干什么?现如今,对于只花钱不挣钱的单位,打报告要钱就是最让上级领导心烦的事!除非刀架在脖子上,枪口对着胸膛,否则我决不做那样的事!这是经验,明白?!”
大王诺诺连声:“明白,明白。您不说,我还真有点儿不明白。您今天一说,我茅塞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