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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免费阅读

第二十章

双墙村村民李家柱挑着不大不小的红灯笼,引领徐大姐和小陆走上自家的二楼,将她们请入一个房间。

李家柱扯了一下灯绳,屋顶一盏度数不大不小的灯亮了。这是一幢新落成的小二层楼,然而屋里除了两张很旧很旧、支架特单薄的单人床,几乎再没有其他东西,然而床上的铺盖却是新的。

李家柱将红灯笼挂在墙上的钉子上,那一排钉子显然是为挂衣服而钉的。“这灯笼也点着,要不,亮度太暗了是不是?”李家柱说。

“你省截蜡,把灯笼吹了,我们有点儿亮就行。”徐大姐说着,和小陆各自坐在床上,放下东西。

小陆问:“这既然是一个通上了电的村子,为什么晚上还四处漆黑呢?如果农民过日子还都节省到舍不得开灯的地步,那不是白给农村通上电了吗?”

李家柱在一只小凳上坐下,无奈地苦笑道:“不节省,不行呀!”

徐大姐也问:“这个村子的农民,生活还很贫穷?”

“那倒也不是。我们这村以前是种粮食的,那时家家户户的日子都过得很苦。尽管政府对粮农给了好几项优惠政策,还是改变不了一个穷字。山区地少,收不了多少粮食的。现在我们这个村都种茶了,家家户户的日子比以前强多了。我这不是都盖上小楼了吗?”

“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呀。”小陆说。

“是啊是啊。你们要是半个月前来到,这村子一到晚上,东西南北中,家家户户的窗子都挺亮的。现在我们农民,为了享受眼前的亮堂,交电费那还是情愿的。”

小陆没好气地说:“看来你是打定了主意,就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李家柱狡黠地眨眨眼:“我还没回答吗?”

“对,你还没回答。”

“是不是供电方面给你们出了什么难题啊?”徐大姐猜道。

李家柱连连摇头:“不是不是,不关人家的事儿。”

小陆还想问什么,李家柱忽然站了起来,急欲摆脱地说:“我给你们烧开水去,烫烫脚,睡得舒坦点儿。”言罢,匆匆出去了。

“嘿,这家伙,让咱们白问了。”

徐大姐笑了:“你以为,咱们下车伊始,开口一问,人家就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儿全往外说呀?我们一厢情愿地和人家拉近乎,人家还不见得信任我们呢!”

楼下另一个房间里,张铭用打火机点着了窗台上的一小截蜡,接着吹灭了同样挂在墙上的红灯笼,拉灭了电灯。

李家柱端着一盆热水进入,困惑地问:“怎么……”

“我寻思了半天,搞不清楚究竟是开着灯用电便宜呢,还是点着你那红灯笼便宜,一转身发现了这一小截蜡,今天晚上我只靠它就行了。”

“那怎么行,那怎么行!那我心里也太过意不去了。这屋灯亮,还是开着!”他放下盆,要去拉灯绳,张铭拦住了他:“我说行就行,听我的。”

“那,你快坐下烫烫脚!”

“你为我端来的洗脚水?”

“是啊,不是为你是为谁呢?”

“那我不客气了啊!”张铭坐在床上,脱去鞋袜,将双脚泡入盆中,“好舒服。”

“你睡这床,我睡那床,咱俩睡一屋,你能将就我?”

“那我很荣幸啊!按咱们中国古代的礼节,和主人对床而眠,是对客人最高规格的接待嘛!”

李家柱递给张铭一支烟,张铭接过,叼在嘴上。李家柱按着打火机,替张铭点了烟,之后自己也吸上了一支。

“唔,这是好烟。”张铭吸了一口说。

李家柱往自己床上一坐,颇得意地说:“当然是好烟,中华。”

“你吸中华?”

“我败家呀我吸中华!被褥、床单、枕头、中华烟、脸盆洗脚盆,这都是我到乡里去领出的招待费买的。你们还没到,乡里的电话通知就到了这个村,说有几位政协委员,估计会到这儿来视察,不得怠慢,不得对你们胡说八道。”

张铭笑道:“那你这话,算不算胡说八道呢?”

李家柱一愣,也狡黠地笑了:“那就看你,忍不忍心出卖咱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

“别多心,我跟你开玩笑,何况你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嘛!以后几天,肯定会给你添很多麻烦啊!我代表这两位委员,先谢了啊!”

“甭谢。我还得谢你们。乡里说了,你们一走,所有买的东西都归招待户,我占大便宜了。冲这么多东西,好几户抢着招待你们呢!你们城里人怎么说的?机会属于能抢的人对?”

张铭呵呵一笑:“不是你这么说的,机会属于有所准备的人。”

“一样的意思。有所准备,那还不就是准备着抢?世上的好机会已经不多了,不抢还有份儿?要像老鹰抓鱼那样,水皮儿稍稍一动,一个俯冲,快速反应,啪一爪子,逮着了就不松爪子!”李家柱边说边做着形象生动的手势。

张铭笑了:“你很有语言表达的天赋嘛!”

李家柱自负地说:“有些人还认为我有思想。”从兜里掏出了二百元钱,看着,摩挲着,问张铭,“我要是把这二百元退给你,你是不是会对我印象好点儿?”

“不退给我,我对你印象也挺好啊!安心收着,那是你们的劳动所得。”

“那我可就不退给你了。哎,你在城里经常洗脚?”李家柱真把钱收了起来。

“当然啊,洗脚是良好的习惯嘛!”

“我指的不是在家洗脚。指的是在那专门洗脚的地方,有女孩子给揉捏脚丫子的那一种地方。”

“你说的是足浴嘛。”张铭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我去过,但是次数不多。”

李家柱从床栏上抽下一条新毛巾,扔给张铭擦脚,问道:“舒服?”

“那是,解乏!”

李家柱身子往床上一躺,大声说:“我恨你们城里的些个臭男人!你们每次就出他妈的二十元三十元,就把你们那男人臭烘烘的大脚丫子往我们农村女孩子的膝上一放,闭着眼睛享受那一种捏啊、揉啊、按啊的舒服劲儿,一个不满意,还嫌服务得不好,还耍赖不给钱。”

张铭不由得停止了擦脚,看着仰躺在床上的李家柱,反驳说:“不能这么看问题?足浴是有中医学道理的,是为别人服务。而且呢,是一种正当的职业嘛!”

李家柱一动不动地说:“你们城里人的女孩子如果把那当成一种职业,你们做父母的情愿吗?你知道我们农村人,如果知道自己的女儿是那么挣钱寄回家里的,心中什么滋味儿?”

“你这不是抬杠嘛!城市人家的孩子现如今有几个考不上大学的?大学女毕业生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那么一种地步。”

李家柱倏地坐起,针锋相对地说:“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农村人的孩子天生笨?我们的孩子从小在什么样的学校里上学?你们的孩子从小在什么样的学校里上学?”

张铭被问得一愣一愣的。

“乡里没交代我连洗脚水也要替你们倒,自己倒去。”

“不劳侍候,我根本也没想让你……”张铭很有情绪地往地上一站,一脚踩翻洗脚盆,水流了一地。

李村主任家是一幢老旧的房子,李一泓和李村主任共同躺在一张大床上。

随着时代的发展变化,当初的“村长”已改叫“村主任”了。

“我可没跟另外两位委员说,这个村我来过多次,还认识你这位村主任。”

“我也没想到,来的人中会有你。”

“你们村里有人见过我,你得和他们打声招呼,让他们装出不认识我的样子。要不,我还得费口舌和另外两位委员解释。”

“那也得明天了。”一翻身,李村主任哎哟一声。

“怎么了?”

“一入秋,腰腿疼总犯。”

“你趴着,我给你按摩按摩。”李一泓一边给李村主任按摩,一边问,“还一个人呢?”

“嗯。死了心了,不考虑了。轻点儿。”

“也别死心,遇到合适的,该考虑还应该考虑。晚年了,还是有个老伴儿好。”

“不说我了,说说你女儿春梅。”

“她就不是你女儿了?”

“是你把她从小抚养大的,当然是你女儿。”

“可你才是她的亲生父亲。”

“这个问题也不讨论了。咱们永远也不讨论了。我和你不是外人,我问你,你这个政协委员,究竟能管多大的事?”

“这……到现在我也不清楚。应该说,什么事也管不了。但我们有反映事情的权利,有监督政府的权利。我想,还有点儿像特权。”

“那另外两个女的呢?”

“尽管她们一个是省里的,一个是全国的,估计在权利方面,和我差不了多少。”

“一泓,我摊上难事了。”

“唔?说说看。”

“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难事,成了我们全村的难事,最近,把我愁得是吃不下,睡不着。按说,我这年纪,不该再当村主任了,可又被选上了,没办法。我们村的小学校,那还是‘文化大革命’前盖的,几十年了,根本不像个小学了。年初我们听说中央拨了一笔钱给省里,省里又拨了一部分给县里,是专门为改建农村学校拨的。我们就四处找关系、求人、请客、送礼,还召回几名在外打工的青壮年,为县教育局义务装修办公楼,为局长的老娘义务修坟。这么着,县教育局总算同意了批给我们二十万。六七月份,虽然还没见到钱,虽然夏茶长得好,我们也顾不上采茶了,男女老少齐上阵,把小学校的破教室推倒了,重建起来了。可到县教育局去要钱时,他们却不认账了。磕头作揖,求爷爷告奶奶的,最后才开恩似的给了三万元。可我们垫花了三十几万啊!这下一摊,家家户户都背上了几千元的欠债。村里有些年轻人气极了,集体到县教育局去讨说法,结果还说他们聚众闹事,抓起来了几个。我这当村主任的,又得挨家挨户收钱,找关系、求人、请客、送礼,为的是尽快把他们赎出来。现在,小伙子们差不多全走了,年轻女人们也不在村里摘茶了。一些个夫妻成双成对的,把孩子也都带走了,发誓说就是男的卖血,女的卖身,也要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城里的小学生!可悲我们村里几个花季的姑娘,为了替家里还上那一笔均摊的债,竟到县城里去做花酒女。”

“别说了!”李一泓跳下床,在屋里大步走来走去。

李村主任坐起来,看着他说:“你要是帮不上什么,我也不会怪你。”

“你敢发誓,你说的属实?”

“句句属实。倘有半句虚假,我不配再见到你李一泓。”

李一泓定定地看了李村主任片刻,转身往外便走。李村主任在他身后问:“黑灯瞎火的,你去哪儿?”

“你别管!”李一泓大步走出屋去。

李村主任以为他要上茅房:“茅房在屋后,拎上门口的灯笼,别掉茅坑里。”

李一泓提着红灯笼走在暗夜中,那灯笼播撒出一片朦胧的光,随着他的脚步移动,周围影影绰绰。

李家柱家的小二层楼每一扇窗都是黑的,李一泓提灯呆呆地站着,犹豫不决。他索性将红灯笼挂在树枝上,深吸一口气打起了太极拳。起夜的李家柱提着裤子从楼后转出来,发现李一泓,一愣,却没惊动李一泓,悄悄地进了楼。

李家柱走到张铭床前,推醒他,指指窗外。张铭提鞋走到窗前,

看见在红灯笼迷蒙的光照之下,李一泓在打太极拳。

“他有夜游症?”李家柱好奇地问。

“胡说八道!”

“那他这是干什么?”

“你说是在干什么?他在打拳你都看不出来啊?”张铭两眼一瞪。

李家柱不以为然地说:“深更半夜的,他明明住在村主任家,却到我家楼前来打什么拳,他没有道理呀!”

“他自有他的道理。”张铭提上鞋,披上衣服,出屋去了。

李一泓还在灯笼下打太极拳,张铭站在楼门那儿,默默看着。

等李一泓收住了架势,张铭轻咳一声,向他走来。

“李委员,怎么还没睡?”

“八成我这一夜都难以入睡了。”

“不管什么事,明天早上再说也不迟是?”

“是啊。我这人还是不够老练,心里装不下事儿。本想找徐大姐和小陆委员说说的,走到这儿了才意识到,时间太晚了。”

“我陪你回村主任家去?”

“不用。我心里一有事,要么吸支烟,要么喝盅酒,要么打套拳,你可别见怪。你快睡去!”李一泓说完,摘下红灯笼,伴着摇晃的灯影走了。

第二天早晨,李一泓在鸡啼中悠然醒来,李村主任已经不在床上了。

李村主任的家在一面缓坡上,李一泓一迈出他的家门,差点被眼前的一片茶绿扑倒,茶垄中有采茶的人影在移动,远处草木葱茏的山岭幽远而宁静。看着眼前仿佛从图画里拓印出的美景,李一泓长舒一口气,胸中的郁垒稍微消解了一点。

李村主任站在茶垄前摘茶,他的动作已经不那么灵便了。李一泓走到他身旁,学他的样子摘茶。

“起了?”李村主任问。

“你怎么起得这么早?”李一泓反问。

李村主任举手环指道:“全村的人,不都起得这么早吗?”

李一泓扭头四周望望,见摘茶的都是老人,问:“村里就剩些老人了?”

“是啊!小学校的事,伤了年轻人的心了。”李村主任叹了口气,神色黯然。

“怎么才能采得快一点儿?”

“你得想象满眼看到的都是钱。”

李一泓一边笨手笨指地摘茶,一边又问:“一角的,还是五分的?”

李村主任笑了:“你呀,尽想美事儿!秋后的茶叶,不值钱喽!一斤才七角多钱。我嘛,老了,眼手慢了,从天刚亮采到天色黑,最多也就采个十来斤。那,你得想象,一分钱劈五瓣儿,像朵花儿,你就一个花瓣儿一个花瓣儿往下摘!摘多摘少,看你的本事了!”

李一泓将兜在衣襟里的一点点茶叶倒入李村主任的茶篮,挽袖子,捋胳膊,搓手掌,深吸气,似乎要大有作为。

李村主任奇怪地问:“你要干什么?要在这儿打拳啊?”

“不,我要为你搂钱。”

李村主任退开一步,悉听尊便地看着他,那意思是——看你一把能搂多少钱!

在李一泓眼里,茶树上长出了一枚枚一分钱的硬币,它们渐渐绽放五瓣儿的钱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李一泓舞动双手轮番摘,摘了几次,低头看看,摘到手的却都是老茶叶。

“得了得了,你别摘了。像你这么个摘法,过不了几天,茶树的叶子就被摘光了,那茶树就死了。你摘下来的老叶,茶商也不会收的。”李村主任挥挥手无奈地说。

这时,徐大姐和小陆走过来,两人都用衣襟兜着茶叶。

徐大姐问:“一泓,摘了多少啊?”

李一泓惭愧地说:“多乎哉,不多也,也就值几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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